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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262)

帝王在外驾崩,皇长子扶苏远在遥远的西北边境,中朝无人坐镇,继承人为定,消息一旦传出去简直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甚至有可能会动摇秦朝的国祚根基。余子式与李斯相视而望,很明显地在对方脸上看出了一样的心思。

即便是始皇帝真的死了,也必须死死封锁消息,秘不发丧。

过了一会儿,那车驾上忽然下来一个青衣的年轻侍者,低着头浑身轻颤地朝着余子式与李斯两人小跑过来,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

“大人。”他伏地而跪,头抵着手,手抵着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浑身颤抖不止。

那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一响起,余子式与李斯均是一震,两人抬腿就朝着那车驾走去。

那车驾的侍卫认识余子式,没拦住他,眼见着李斯跟的近,一失神犹豫了会儿就看着李斯也走近了帝王的车驾。

上车进去刷一下掀开里头的帘子,只看了一眼,余子式就狠狠攥紧了那车驾上的帷帐。

昏暗的车厢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胡亥坐在嬴政身边,抬手替他轻轻合上了眼。听见动静,他回头看向余子式,两人视线凌空对上的那一瞬间,余子式心头忽然就狠狠一跳。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初见胡亥的那个夜晚,盯着胡亥的一双眼心中情绪翻涌不息。

“先生。”胡亥开口轻轻喊了他一声。

余子式觉得那一瞬间胡亥望向他的那一眼,他毕生难忘。

李斯也掀开帘子上了车,宽敞的帝王车驾里一眼望去只有四个人,李斯的视线扫过胡亥与嬴政,在帝王的身上停了一瞬,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人身上。那是一位年迈的灰衣宫侍,李斯看了他两眼,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后抬头看向胡亥。

“有留下遗诏或是口谕吗?”

余子式闻声也看向胡亥,见胡亥沉默,他回头看向李斯,“应该没有来得及……”

“有。”

那苍老的声音一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猛地投向了一处。

一直安静地跪在车厢角落的灰衣的侍者抬头看了眼李斯与余子式,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份封好的诏书从一旁递了过来。

李斯离得近,伸手就接了过来,拆封之后抖开看了一眼,脸上霎时忽然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猛地抬头看向车厢中央的胡亥,年轻的皇子就坐在帝王的手边,一身肃然的玄黑长衣,袖口是熟悉的大秦皇族赤云纹,殷红一片。

余子式见李斯那副神色,一瞬间不知道什么情况,“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他伸手就从李斯手中夺了那诏书,随即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平静而熟悉的声音。

“微臣李斯,参加陛下。”

李斯拂袖,恭敬地低身长跪,面朝着年轻的大秦皇子,低头叩地。

余子式还未来得及看一眼那诏书,闻声手忽然狠狠抖了一瞬,那份诏书就这么从他手中脱落,啪一声砸在了地上。

余子式回头望去,胡亥立在宽敞的车厢中,烛火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正静静望着他。

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第146章

始皇帝驾崩的消息被封锁得极死,一切的事儿仍是照始皇帝生前的样子进行,近侍仍是每天送饭侍奉,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月色下沙丘新起的坟茔,无字无碑,遥遥对着咸阳故土。

帝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死后不入骊山秦皇陵,荒山沙丘一卷草织凉席裹身即可,不立碑,不立传,不起土木。

是非成败让后人对着那皇陵对着那史册说去吧,他大秦皇帝倦了,不听了。长眠在这锦绣山河之下,若是子孙不孝,天下狼烟又起,到那时他倒是愿意静静再听一遍这铁马踏山河的熟悉声音。

余子式坐在新坟堆前望着远处的夜幕,心情可谓相当复杂。

诏书,真正的始皇帝遗诏,不偷不抢,胡亥这皇位来得名正言顺。嬴政对胡亥到底是持着一种什么样的看法?余子式一瞬间竟是无法捉摸这位大秦始皇帝的心思。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嬴政对胡亥的印象与自己对胡亥的印象绝对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可能是截然不同。嬴政看得上眼的继承人,绝不会是庸碌之辈。

大秦帝国的继承人,兴许是个暴君兴许是个仁君兴许是个守成之君,但绝不会是个庸碌的帝王。嬴政对自己手底下这群朝臣的了解还是相当透彻的,李斯,冯氏父子,蒙氏两兄弟,这些人随便拎一两个出来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臣,如果新帝驾驭不了,主弱臣强,帝国根基必然动摇。

嬴政有二十多位公子,算上一些不载入宗庙的儿子,少说得有几十位到了继位年纪的皇子,他不会选一个驾驭不了群臣的公子当皇帝。嬴政这一道遗诏其实能表明很多的东西,至少说明了胡亥不会是个傀儡帝王。

杀尽秦国宗室王孙公主、逼杀权臣动辄灭族、荒淫无道,余子式脑海中零星的一两笔关于秦二世的记载浮现在他眼前。秦朝史书汉朝人抹黑了不少,秦二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君王不尽可知,但是无论如何,他做过的事儿却是一件件摆在那儿,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余子式回忆了一会儿,人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他坐在山岗上静静吹了会儿风,无论是封锁始皇帝的消息还是安排宫侍照常服侍,这些事儿全是李斯在处理,难得廷尉大人这么勤快地替自己办事儿,余子式索性也懒得过问,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会儿事,梳理一会儿脑海中的思绪。

余子式没想到的是,这些事儿反而是越想却乱,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下不去手整理。

夜色中,一只手忽然从背后轻轻搭上男人的肩。

余子式浑身微微一震,片刻后忽然又放松了下来,他回头看向那人,却在转头的一刹那被人按着肩膀往后扣了下去。

胡亥什么都没说,扣着男人的头直接低头吻了下去,深深地吻着他。月下坟茔故土堆,他当着先人的面深深地吻着怀中的人,修长的手叠着殷红赤云纹抵在男人莹白的脖颈上,远处有飞鸟扑棱的声响掠过,衬得那一幕静极了。

余子式伸手轻轻抱住了胡亥,而后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胡亥望着他这样子,忽然觉得心中柔了起来,先前找不到人的戾气也散了些,他伸手将他的脸拨回来,将人压在地上低头望着他,“先生,想什么呢?”

余子式抬手轻轻摸了下胡亥的脸,这角度看去,胡亥倾身压在他身上,光线细细勾勒着他的脸轮廓,那样子落在余子式眼中真是漂亮。他抬手摸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起来,低声缓缓说了两个字。

“陛下。”

胡亥低头望着余子式,听见余子式说这两个字时手微微一颤,一双眼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忽然,他一把抓住了余子式放在他脸上的手。

“不习惯我喊你陛下?”余子式望着胡亥的样子轻笑着问道:“没事儿,以后就会习惯了。我刚开始听见别人喊我大人的时候也觉得不自在,后来想想,一个称呼而已,其实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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