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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211)

唯有天下大势汹汹,才能推出无数的枭雄霸主,太平盛世,有谁愿意去做这杀人的豺狼?是世道逼民反啊。

见蒙毅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余子式平静接下去:“蒙毅,他们若是造反,你我这些所谓大秦重臣第一个该走出来以死谢罪。身居高位,手掌重兵,不能匡扶天下就罢了,置万民于水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逼到造反叛乱,问心有愧这一道判词我认了,因为的确是其罪当诛!”余子式伸手狠狠甩下了笔,啪一声响,他看着蒙毅再没说话。

蒙毅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了下头,平静地承认道:“其罪当诛。”

若是世道被践踏,民不聊生,朝堂衮衮诸公、大秦满座衣冠对此绝对难辞其咎。

余子式的语气和缓了许多,他淡漠道:“蒙毅,你的确是能杀了他们,然后呢?若是大秦真的乱了,即使没有他们造反,也会有其他人揭竿而起,你可以杀了沛县众人,但是你能杀了那些人吗?只要有乱世,天下所有忍不下去的人就都会站出来,所以蒙毅你是要屠尽天下人吗?”

蒙毅猛地抬眸,看着余子式的眼神已经全然变了。

“蒙毅,留着他们。”余子式轻声劝了最后一句,“真到了那天,我们至少还有个方向找人,天下若是真的乱了,我们必须控制住倾颓之势。”

周武王起兵亡了商汤天下不可怕,因为而后还有周朝八百年的泱泱盛世,最可怕的是乱世没有真正的帝王出现,连年的烽火、群雄逐鹿混战不休,那才是彻底的灾难。余子式为什么非得留着刘邦?因为他怕,他怕刘邦若是死了,秦朝亡了之后不是大汉朝,而是重回了春秋战国五百年乱世!

历史太复杂了,牵一发动全身,一子错就是满盘皆乱,他余子式没那么有能耐能让大秦真的千秋万代下去,他怂,他比谁都怂,他宁可做个修修补补的糊裱匠老老实实地按历史走,弄点小聪明能捡点漏子这就是他全部的胆儿了。

自视太高,太看得起自己,这有时候比怂还要命。天下不是让来给他玩的,万一弄不好又是几百年的乱世数不清的人命,余子式也不可能去玩,他看得太清了,也正是因为他看得清,所有他绝不可能让蒙毅动沛县众人一下。沛县这群人哪里是什么叛乱分子?他们在余子式眼中就是救世主,若是大秦真的废了,天下还得靠这群人来接盘啊。

余子式绝不会主动放弃大秦,这是他仕秦十年的忠义,但是做人毕竟还是要认清现实。大一统的秦汉天下才是天下人真正的活路!

余子式将心中这些话理清楚了,简单明了地跟蒙毅交代了一遍,期间他避开了容易引起怀疑的部分。余子式知道蒙毅一定会接受他的劝说,因为蒙氏忠于大秦,但蒙毅却是忠于天下。蒙毅是陈平,是亲手开辟大汉王朝的一代传奇名相,这少年胸怀之广、气相之峥嵘注定了他的选择永远是天下苍生,而不是蒙氏世代侍奉的大秦。

“蒙毅,我该说的都说清了。”余子式望着蒙毅,“如果你现在还是想杀他们,可以。”他伸手将刚写好的书简轻轻抛到少年的面前。

蒙毅低头看了一眼,开头端端正正三个字。

罪己书。

“蒙毅,我不想说这句话,太有辱我的身份了,我发誓这辈子我绝对不说第二遍。”他轻笑了一下,一字一句轻声道,“蒙毅,你要杀沛县众人,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男人抬眸,一双眼璀璨到了极致。

蒙毅看着面前轻轻笑着的男人,捏着书简的手终于抑制不住地狠狠一抖。他盯着余子式,心中一瞬间激荡不止。

他忽然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余子式,这男人的气质几乎能让天下折腰。

不知过了多久,蒙毅终于松手将那份“罪己书”轻轻放下了,啪一声清响打破了死寂的局面。

他平静道:“说下一件事儿吧。”

余子式赢了,彻底赢了,他投诚认输,心服口服。什么是卿相?这就是真正的卿相!

余子式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望着蒙毅笑了一下。他的确从未看错人。

蒙毅望着男人的笑,一下子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人啊,笑起来是真的好看。他静静看着他,不诉一言。

“另一件事儿,我也想过了。”余子式似乎顿了许久,而后对着蒙毅道:“我的确是有些后悔,关于胡亥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你真的喜欢他?”蒙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余子式刚整理好的思路一断,在蒙毅的视线下没了声音,他之前只是想好了措辞怎么解释这件事儿,再讲讲怎么处理,却没想到蒙毅会忽然问他喜不喜欢胡亥。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略显淡漠地开口问了一句,“我喜不喜欢他重要吗?”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他必须将胡亥从这些事里摘出去,摘得干干净净。

关于他与胡亥这事儿,摆在面前的无非就两条路,要么瞒得死死的,要么就全靠谎话圆过去。蒙家与吕氏所要的,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他余子式的一个态度而已,既然如此,他们要什么态度他给就是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余子式抬手就给蒙毅倒了杯水,这一杯水倒上了,蒙毅就不是蒙毅,而是大秦将门蒙氏了。这是吕氏欠蒙家的一个交代,而且必须得他余子式亲自给,还得让给的让蒙家满意。

余子式开口道:“我还是昨天的那些话,就不反复与你说了。至于我怎么做,一句话,我……”

“你真的喜欢胡亥?”蒙毅忽然打断了余子式的话,又问了一遍,竟是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淡漠道:“很难回答?”

余子式极轻地皱了下眉,在蒙毅的视线下,他终于开口道:“我的确是挺喜欢他的。”

蒙毅捏着杯子的手一瞬间紧了起来,在袖子的遮掩下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余子式接着说下去,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清冷的样子,“感情倒是真的,相处的日子久了,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要谈有多深倒是像玩笑话了,我身上担子有多重蒙毅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感情上怕是不可能投太多心血进去了。至于胡亥,蒙毅你与我都是久经朝堂的人了,都见识过人心的厉害,自古人心难有不变的,胡亥他今日说是喜欢我,兴许过些时日又将心思放在了别人身上,再正常不过了。”余子式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怅然,“所以说,我与他谈感情有多深未免是笑话了。”

“你不信他喜欢你?”蒙毅忽然皱眉道,“你……信不过他?”

余子式看了眼蒙毅,“不,这我倒是信的,只是人心易变,我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人心。山盟海誓是一说,沧海桑田又是一说,何必真的投太多心血进去?要知道,世上感情最好不过浅尝辄止。”

余子式觉得他态度摆得也差不多了,这话他真真假假地说着自己都快信了,他决定进入正题说说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了,于是他对着蒙毅道:“蒙毅,这话我就同你摊开说了,胡亥是大秦的公子,我是大秦的朝臣,且他与我同是男子,无论是从我的立场还是从他的身份来说,我与他之间谈感情都是件很荒唐的事。我不可能为他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之前的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到此为止,我会与他划清界限,不会再有任何的越矩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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