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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125)

曹无臣似乎颇为纠结,“可成全别人的大义,也是你我之辈大义啊。”

这话说的绕,余子式已经能摸出来曹无臣不想掺和这事儿,在这儿和他装傻充愣呢。他思索片刻后淡淡道:“你我之辈的大义有二,一是辅佐天子,二是声名加身。前者无愧于君,后者无愧于子孙双亲,前者忠,后者孝,忠孝双全,才是真正的大义。曹大人你觉得的呢?”

瞧着字里行间在强调着“声名加身,子孙双亲”的余子式,曹无臣微微挑了下眉,片刻后道:“为人臣,谁不愿意忠孝两全?只是声名加身,福佑子孙这事儿难啊,我曹无臣一个小小掖庭掌事无德无能的,唉,怕是要有愧与孝道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眼余子式。“不过说来这种运数之事,人力有限,到底是得势者得乾坤。好风凭借力,才能腾九霄踏青云,主要还是看这风有多大,赵大人你说是吧?”

余子式看着曹无臣那副无辜模样,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等着自己把底牌一张张翻给他看呢,就差挑明了说“你有多大本事我帮你多少”这话了。他想了一会儿,很自然地笑道:“曹大人这话说的不好,世上之人不是做每件事儿都要看运势看赢面的,若是这样那不是都成亡命的赌徒了吗?”他高深莫测地看了眼曹无臣,极为缓慢道:“曹大人啊,这世上除了名利权势,其实还有一样东西能让你我之辈去做些什么事儿的。”说着他抬手亲自给曹无臣道了杯水,恭恭敬敬递到曹无伤手上。

曹无臣伸手接过,这啰嗦了大半天,看样子这位赵大人总算是给自己打算开条件了,他问道:“什么东西?”

“比如,一腔浩然正气。”

曹无臣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拼命压抑着咳嗽,抬头望向座上满脸正经的余子式,眼中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一腔浩然正气?赵高你是打算给我颁一块“忠孝两全”的牌匾当条件吗?

余子式略显遗憾地看了眼还在咳嗽的曹无臣,关心道:“曹大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曹无臣边摇头边擦着唇边的水,“没事没事。”

“那就好。”余子式点头似乎宽慰了一些,接着说道:“大人啊,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同你说两句。”

“大人你说。”曹无臣看着余子式的眼神都变了。

余子式脸上挂着轻浅的笑,“曹大人,我想你是搞错了,这世上可以商量的事儿,不一定就真的可以商量。同样的,这世上有些想同你商量的人,也不是真的想同你商量。坐地起价是件痛快的事儿,但是你我不是能过痛快日子的人。有些事,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你恐怕是忘了这才是人生常态啊,曹大人。”

曹无臣的脸色微变,望着余子式没再说话。

余子式起身,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俯在他耳边淡淡道:“忠孝两全这四字,悬在门上,总比刻成墓志要强得多,曹大人你说呢?”余子式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肩,伸手将袖中的一枚东西扔在了曹无臣面前,随即起身离开。

余子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逐渐远去,曹无臣却是在原地坐了许久,终于,他挽袖伸手将余子式扔下的东西慢慢拾起来。

杀人许多年,掖庭又是个各方势力都喜欢插一脚的地方,曹无臣手上总免不了有几个不该死的却不明不白死在了牢里的人。曹无伤缓缓展开那张卷在玉质竹片里的轻薄布帛,上面用丹砂列了几个他印象极深的名字,的确是印象极深。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中车府令兼符玺监事赵高,的确是个狠角色啊。这上面的有些名字,想来怕是连廷尉李斯都不一定能凑得齐全吧?

赵高,那可是看上去那么无害怕事的一个人呐。

半晌曹无臣抬头重新看向那份批了一半的录满死刑犯名字的卷宗,伸手将那东西捞了起来。狼毫蘸丹砂,他手腕微动执笔写了四个猩红大篆,端正藏锋。

“忠孝两全。”

曹无臣看了会儿,自觉无耻,摇头笑了笑,他随手将笔抛下了。

……

既然荆轲是必死,那从审理之人下手就是徒劳。战国史上最轰动的一场刺杀,涉及战国七雄中两大国家,牵涉一位太子一位帝王一位名垂青史的刺客,这事儿无论是谁审,怎么审,荆轲都是一个死,无非是死法的各异。既然如此,那就不从案子下手了。

余子式在高台之下站定,仰头看了眼正在台上为诸位公主士女弹琴的高狗屠,自古都是英雄为美人竞相折腰,这高渐离倒也是个人才,能让美人为他连家国都不要。栎阳为了高渐离,那可真是快疯魔了。

余子式一步步踏上这栎阳台,循着声音找过去。他拾阶而上,慢慢将高渐离弹琴的身影映入眼中。高台广袖,白衣弦琴。

不得不说,高渐离除了杀人能耐外,琴艺乐声造诣也的确是极深。

高渐离也已经看见了余子式,扯出一抹笑无声地打了个招呼,一指拨弦猛地收尾。“今日便到这儿吧。”他回头对着诸位王宫贵女道,随即收琴转身缓缓步下台阶。走过余子式身边时,他压低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赵大人血腥味挺重啊。”

余子式平静地转身望了眼他的背影,没说话。他刚去掖庭见了曹无臣,那地方燃着极重的熏香为的就是压住那儿的血腥味,他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衣服上沾了些味道。高渐离这人鼻子可以啊。他负手往下走,跟着高渐离的背影而去。

当随着这位大秦宫廷乐师走进他宫室的时候,余子式意外发现自己一个为大秦鞠躬尽瘁的朝臣居然还没一个宫廷乐师过的舒坦。讲真,胡亥的宫室都没高渐离的宫室强。他深深看了眼高渐离,在高渐离的目光示意下,他在他对面坐下了。

“说吧,赵大人,找我何事?”高渐离边擦着琴边漫不经心问道。

余子式望着高渐离那副悠闲样子,眸光微动。他其实也不确定高渐离到底是如何想的,不过吧,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对方到底整天想什么玩意儿?他深深看了眼高渐离,半晌缓缓道:“日子挺舒坦啊?”

高渐离是个杀狗的,他没余子式这种凡事磨上一阵的官僚习性,直接淡漠地甩出来一句,“有话直说,我的日子那不是赵大人你该操心的事儿。”

余子式不置可否,事实上高渐离的日子他还真必须得不识相地操一把心,王宫里藏了个阳春白雪的剑客,保不准哪天就出点事儿呐。想着他轻飘飘地扫了眼高渐离,云淡风轻道:“有没有兴趣重操旧业?”

高渐离手一顿,抬眸望向余子式,“你说杀狗?”

余子式沉默了片刻,漠然纠正道:“杀人。”

高渐离似乎有些诧异,望着余子式眼神有些微微惊奇,“赵大人你不是个好人吗?”

余子式无所谓般笑道:“你与我之间怕是有些误会。”这话说的一脸坦然,丝毫没有不自然的地方,乍一听还有些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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