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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180)

今日的盛京城中只有一桩大事:五十里外,先太子赵崇光的儿子赵乾起兵谋逆,即将兵临城下!

正在皇宫中闷头炼丹的皇帝得知此事后,在崇极殿中彻底发了狂,炉火在熊熊燃烧,他摔碎了一切能摔碎的东西,不成语调地大吼大叫,一会儿盯着脑袋上空的金殿穹顶说要杀了谁,一会儿又坐在皇位上拍手大笑起来,没人能听懂他在吼些什么。宫侍被这疯魔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躲在董桢的身后,而董桢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徽,心中不知想什么。

皇帝这般癫狂无状,董桢只好再次去请谢照。谢照立在大殿中,只说了一句话便让皇帝安静了下来。

“陛下,您想将祖宗的基业拱手送给狼子野心之辈吗?”

赵徽眼睛猩红,掰着龙椅,咬牙切齿道:“赵崇光死了,他的儿子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没有死!你们欺骗了我,这是欺君!欺君!”

谢照骤然抬高了声音,“陛下!您乃是先皇亲自加封的太子,先皇临终前将这祖宗基业托付于您,您是御率寰宇的赵氏正统!是十三州唯一的真龙天子!对抗您的人皆是乱臣贼寇,您是我们的君,这天下没有任何人敢欺骗您。”

谢照光明磊落,并没有从皇帝愤怒的目光中移开视线,一直到皇帝眼中的火焰渐渐灭了下去,他这才用眼神示意董桢屏退左右。

赵徽慢慢瘫倒在皇位上,喃喃道:“他一定早有预谋,所以才能来得这么快,他已经离我们如此之近了,如此之近!金吾卫挡不住他的,十营禁卫也挡不住他!还有谁能挡住他?一旦让他杀进皇城,就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

谢照道:“有。”

赵徽看过去,“有何办法?”

谢照道:“办法在陛下的心中。”

赵徽像是被点中了心事,忽然没了声音,他颤抖着抬手掩面,像是想要说句什么,半晌才痛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说些什么谜语?”他连丞相的称呼都没有加上,好似是已经不堪忍受了。

谢照没有多加解释,只劝道:“陛下是万民之主,不宜失魂落魄。”见皇帝一味低头不说话,他道:“皇城禁卫仍在陛下手中,他们愿为大梁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徽终于看向谢照,谢照平静悠远的眼神像是洞穿了一切。

君臣二人屏退左右,关起门来商议了一整个中午,事隐,人莫知之。

等谢照离开后,董桢再进去侍奉,只见皇帝赵徽孤身一个人垂着手、侧着头坐在皇位上,神色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殿中的丹炉,艳红色的火光在他的脸上一下下跳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董桢弯下腰将靴子捡回来,低身蹲在皇帝的面前,仔细地重新给他穿好。

“谢家,能够信任吗?”

董桢低声回道:“建章谢氏,起自晋中西陵,先祖谢皓登临道教圣人,临终前称子孙后人皆为仙门玉石托生,自先周以来,家中代代皆为忠臣良将,共侍奉过四十二位君主,莫不是忠贞不二,所以又有人说,他们是真正的忠孝之家、簪缨典范。”

皇帝良久才缓缓道:“好一个忠孝之家、簪缨典范。”

大殿中摆着数百只巨大的炼丹炉,开口处全都喷薄着黄色的烟雾,忽然有只炉子砰的一声炸裂开,炉膛中红色的焰火喷射开,飞溅了一地,皇帝倒是没被吓着,反而看着那升腾变幻的光雾莫名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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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论在王者局带猪队友所需要的心力》

谢照:我没挡住是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要不是你养虎为患,我用得着该退休的年纪每天996?

皇帝:已开启炼丹模式一万年勿扰。

第105章 流星(五)

等李稚回到盛京,局势早已经乱起来了。

谢照下令将京畿附近的军马、粮草迅速调回到盛京,大雪笼盖在车马上,守卫精神紧张,恨不得下一刻就关上死死城门。鹘鸟似的斥候骑着快马轻便地来来去去,将源源不断的消息输送到梁王朝的中枢。

李稚斟酌了形势,留下孙缪的手下在城外,只带着萧皓、孙缪扮作斥候混入城中。这事极为冒险,孙缪直到最后还在试着劝说李稚,李稚道:“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但今日大事若是不成,大殿下与广阳王身死,我即便苟且逃回雍州,他日也很难再起,从私心而言,殿下希望我活着,我亦希望他能够活着。”

孙缪见李稚心意已决,又见萧皓不说话,他也只能憋着话把衣服给换了。

李稚掐着时间,紧赶着最后一波宵禁,在城外守军最疲惫困顿之时,三人扮作斥候有惊无险地混入了城中。在他们身后,封城命令如期而至,锁链扭动,吊桥上抬,水闸打开,原本浅涸的护城河中注满了河水,精铁打造的城门在风雪中一寸寸地关合。

李稚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重新回头看向前方。

孙缪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萧皓回答他:“岳武将军府。”

城外,赵慎的行军节奏实在令人琢磨不透,一方已经箭在弦上,一方刚刚潦草回防,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大好的时机,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料想五十余里的距离,最多不过一个日夜便到了,然而赵慎却爽了约,让盛京城众人白白等了一个日夜。

京畿军武处,众人围着军图面面相觑。鉴于至今也没探明好生到底有多少人马,也没人敢浪费手中珍贵兵力前去撩拨,一番无果的讨论过后,众人只能暂时回去静候消息,总之就是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自古兵家事都是攻城的急,守城的不急,无所谓战术不战术的,拖到州郡来人,你赵慎不死也得死。

深夜的将军府中,烛光昏暗,左都尉岳武将军正翻着斥候传回来的书讯记录,一边在军图上勾勒赵慎的行军路线,不时记下两笔。画完后,他端详了会儿,像是在仔细思考对策,余光扫见右手边那只装着岳武将军印的宝匣,他不觉陷入了某些悠远的沉思,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来,斥候有新的消息来报,他随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暴风雪低吼着吹进屋宇,木架屏风往里移了一小寸。一道身影出现在烛光残照中,外面还隐约站着两个,“将军,久仰大名。”

那清越声音响起来时,岳城正描着行军路线的食指一停,他抬头看去。

李稚从屏风后转走出来,他一身精简轻便的红衣斥候打扮,长靴上全是菱花状的雪渍,脸色稍稍苍白,这个原本应该在皇宫大狱中的罪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守备森严的大将军府,神情自若地与主人家对视。岳城平时为人低调,又久在军营中闷待着,几乎不跟朝中官员打交道,手撑着桌案看了片刻才认出他,实属意料之外,笑了声,“大理寺卿?”

李稚见他没有直接喊人将自己当场拿下,心中稍宽,走上前去。他一眼就看见了这长案上的匣盒,也不管对方如何想的,随手揭开了盖子,其中是一枚宝光玉润的麒麟将军印。梁朝的将军封号极不值钱,许多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名下都挂着名誉将军封号,但“岳武”这个封号却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