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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235)+番外

司马绍估计是嫌王悦烦了,在快入夜的时候,总算不咸不淡地下了逐客令。

王悦识相地滚了。

他是午后去觐见的司马绍,离开皇宫的时候天都黑了,老太监给王悦提灯开路,送着他往外走。

雪停了,宫道上银白一片,王悦走了一程,许是太无聊,和那提灯的老太监说了些话。

这位是司马绍宫里头的老人了,王悦小时候常见,两人聊了会儿,王悦有意避开了权场之事,不知怎么的两人最后聊到了后宫里头的贵人。

一般权臣都会留意宫中之事,如今贵族联姻盛行,后宫与前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如今皇权不振,这事还是许多人盯着。

老太监瞧王悦有些憔悴,跟王悦说了件近日宫闱中流传甚广的事。

年轻的皇帝迷恋上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将那女子藏在后宫里头,藏得严严实实,令无数嫔妃眼红不已。

王悦如今自顾不暇,这些事他听了没多大感觉,过耳便忘。深宫之事,他一个局外人不敢贸然下定断,不过他瞧司马绍与庾文君夫妻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后宫再乱,只要前朝风平浪静,庾文君的地位铁打不动。

不过这些跟他一个失势的权臣都没有关系,他自己尚茫然,哪里有心思去管司马绍的风花雪月。

漫长的宫道仿佛走不到尽头似的,高耸的宫墙锁了春秋,不知哪座宫殿传出来凄清的箜篌声,王悦在雪地里听着那声音往前走着。

天地间茫茫然一片雪白。

第108章 帝后

皇宫之中。

深夜时分, 殿外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宫殿外的走廊下点着盏猩红的宫灯, 雪吹进来,没沾着火苗就化成了轻烟,暗红的烛光笼着无数扑飞的雪花。

冰凉的青石栏杆下坐着个裹着白狐裘的盲眼女子。远处守夜的小宫女抬手哈着冷气, 偷偷打量这位近日在皇宫里出尽风头的宠妃。说出去怕是要令人惊骇不已, 近日在皇宫中风头出尽的宠妃, 是个瞎子, 神志还不清楚,说白了,这是个傻子。

吓人吧?

淳于嫣额前碎发被雪水打湿, 衬着她的脸越发轮廓分明, 她起身走到了秋千前, 自己坐了上去。

司马绍到的时候, 盲眼的女子正在雪中荡着秋千吹笛子,不知吹了多少次的曲子吹得特别好, 她仰面望着飞雪,眼前覆了层白纱。

司马绍命人训斥了几句宫女,又屏退了宫人,他走上前去, 脱下披风轻轻披在了淳于嫣的身上。

淳于嫣轻轻笑开了,她给司马绍吹笛子。

司马绍望着她,当年江左那桩冤狱早已不为人所提及,先帝驾崩多年,淳于伯一案也早给刘隗翻了, 如今只剩下了个这么个痴傻的女子,对着他诉说着江左那段带血的往事。

司马绍没说话,抬手给淳于嫣将吃到嘴中的头发轻轻别到了耳后。

有清凉如水的笛声从宫墙中传出来,很普通的调子,建康城街头巷尾的平头百姓张口都能哼两句的那种。殿外守夜的带刀侍卫心中微微一动,听着熟悉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在心中轻轻哼起来,雪扑簌着落在他身上,他扶着刀纹丝未动。

皇宫的另一头,宫殿中点着极为昂贵的熏香,年轻的华服女子坐在案前看书,闻声往窗外头看了眼,神色淡漠。

陪嫁的侍女上前给她将凉透的茶水换成了新鲜的,起身便去关窗户。

“别关,挺好听的。”庾文君开口唤住了那侍女,她低头浅浅喝了口茶。

那侍女的手微微一僵,回身看向年轻的帝后,忍住了所有的情绪,低声道:“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庾文君轻摇了下头,抬手轻轻揉了下眉心,半晌她忽然笑了下,“这曲子你我小时候常听,十多年前满大街的人都在传唱这支曲子,据说是洛阳皇城里头传出来的。”

“她吹得也不如何,夜夜吹日日吹,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

庾文君抬头望着陪她长大的婢女笑,“我倒是觉得她吹得不错。”

婢女听着外头的笛声,闷声道:“这大半夜的,她一人不睡,全后宫陪着她一齐醒着挨冻,真是怕宫里头的人不知道她得意。她怕是不知,这后宫不比外头红尘场,叫的欢,走夜路都容易撞着鬼。”

庾文君摸着书脊轻轻笑了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纤细莹白的腕上戴着只精致的金丝镯子,在烛光下瞧去极为荣贵端庄。

她忽然有了个挺有意思的念头。

次日中午,皇帝上朝去了,多日来,年轻的帝后头一回踏入了这位风头无两的宠妃的宫室。

皇后亲自登门拜访,宫殿里原本就不多的下人顿时慌了,皇帝下过死命令,这宫室后宫嫔妃不得踏入一步。

可这趟来得是皇后啊!

庾文君走进去了。

一身皇后服饰的庾文君打量着那位坐在秋千上吹笛子的盲眼女子,久久都没说话。她身后的侍者全都愣住了,一个小宫女甚至手抖将手炉摔在了地上。

淳于嫣吓着了,死死抓着笛子,庾文君往前走了两步,淳于嫣白着脸尖叫了一声,从秋千上摔了下来,一旁的宫人忙上去扶她,盲眼的女子蜷缩在老宫人怀中。

老宫人忙哄道:“无事无事,莫怕。”她拍着淳于嫣的背,一点点安抚着她。

庾文君望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盯着瞎眼痴傻的淳于嫣看了很久,雪落在她肩头,她伫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她也曾猜过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副什么模样,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是这副样子。

不是个美人,也没有才情,更遑论家世,这是个瞎眼的痴傻女子,连话都说不完整,这样一个人,却被司马绍捧在手心里头供了好些年。

庾文君是知道淳于嫣的,外人当她不知道,其实她心里头明镜似的。在她还未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司马绍就在府中瞒着所有人养了个女子,这么些年,庾文君一直到都知道司马绍心里头有这么个人,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庾文君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那一瞬间,庾文君望着惊慌失措的淳于嫣,心头一阵阵泛上恶心。

容貌、才情、家世,她没输过谁,一步步走过来,她每一步都是稳的。她的丈夫是皇帝,她的儿子是储君,她的家族如今是在建康数一数二的大族,她的兄长亲人皆列为显贵,她从来都没想过去和宫里头哪个女人置气,这些根本没有必要,她若是去和跟司马绍的宠妃去比较,那不知是自降了多少身段。

司马绍心里头那女人再美,最多不过是个聪明的美人而已,野史上能留下一两笔便是她全部的出息了,摆不上台面。

后宫里这些年风风雨雨的,庾文君从未真正地去在乎,她的目光不至于这么短浅,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坐在这儿望着淳于嫣,庾文君忽然觉得很恶心。

她面色依旧平静,可心头有怒气一点点上涌,她已经好些年没这般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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