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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61)+番外

官兵?

这可是荆州境内,官兵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王悦顿觉从未有过的绝望,兜了这么大一圈,居然又跑回王敦手心?一瞬间,本来感觉自己快冻死的王悦差点没气到吐血,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又有了股劲,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回光返照似的,他又有力气跑了,他屏着气息,缓缓向后划水,尽量不引起声响。

欲明的天幕中一声翅膀扑棱声,王悦抬头看了眼,喉咙有些血腥味往上涌。

那是一只雪白的信鸟,轻轻落在了船头。

有人出来捞了那只鸟,拆下了信鸟腿上的信,掀开船帘往里头走。

王悦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又看了眼风平浪静的长江水面,心里开始盘算,他实在没有力气了,与其把命留在这江水中,还不如落到王敦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又不是真想死。

王悦回头又看了眼那艘逐渐行远的船。

算了,认了。

王悦开口朝着那艘船大喊,“喂!有人吗?”

他嗓子哑得厉害。

船中的男人正在读信,有侍从揭开帘子走进来,低声喊了一句,“大公子。”

要说王悦也是个人才,他喊了一阵,眼见着那艘船回头了,心里头又后悔了,就这么功亏一篑想想仍是不甘心,王悦顿了半晌,狠狠一抹脸,低头潜入了水中,转头往外游。

江面上逐渐平静下来,王悦听不见声音了。

就在他一口气换不过来的时候,他终于仰头浮出了水面,吐了口水,他回头看向那远处的黑色客船,结块的头发沾在他脸上,他一双眼有些冷。

年轻的男人站在船头,手下抓着的栏杆瞬间传出碎裂声响。

王悦乍一眼看见江头那熟悉的人,以为是自己快不行了,眼前出现错觉了,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望着那抹身影,苍白到发青的脸上有瞬间的呆滞,“谢景?”

船上正欲下水救人的侍从一声惊呼,“大公子!”

王悦望着那跃下船舫朝着他游过来的男人,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手给我。”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冰冷的江水中,谢景捏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触手的冰凉感觉让他心中狠狠一颤,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冻结了,他没说话,一点点将愣住的王悦带入了怀中,“没事吧?”

江水打在身上凉得刺骨,浸在水中的王悦瞧见谢景被水打湿的头发,那种湿漉漉的漆黑,跟他的眼睛是一个颜色,让人头晕目眩,王悦摇了下头,抓紧了谢景的胳膊,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谢景带着王悦往船上游去。

王悦一上船,什么都没说,当着所有人的面,环着谢景的脖子紧紧抱了上去。

浑身湿透的谢景浑身一震,揽在王悦腰间的手猛地抓紧了。

王悦几乎是跪在了甲板上,若不是谢景扶着他的腰,他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可那一瞬间,他抱着谢景,张口便是一句,“我没事。”

谢景的手狠狠一颤,眼中的黑色浓郁得几乎要生出雾气。

下一刻,他抬起手按上王悦的脑袋,用力地将人压入了怀中。

雪白的信鸟栖息在船篷之上,江水清澈,云脚低垂,船舫之上,浑身湿透的男人拦腰抱起面色苍白如雪的少年,回身便往船舱中大步走去。

船上所有人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谢景一进船舱便拿毯子拢住了冻得浑身发抖的王悦,擦着他脸上的水。

王悦本来就冻得够呛,脸色白的吓人,坐那儿裹着毯子跟只落汤鸡似的,他望着谢景,心里头一直绷着的一根筋忽然便松了,他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流遍四肢百骸的疲倦与冰冷。

胳膊似乎有几千斤重似的,抬都抬不起来,王悦觉得这副身体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没知觉了。可于此同时,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他紧紧盯着谢景的脸,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亮得惊人。

“哪儿受伤了?”谢景来不及检查,手捏着王悦的脸,处理王悦脖颈处的擦伤。

“你怎么来了?”王悦侧着脸,忽然“嘶”了一声,“疼!”

“别动。”谢景拿清酒擦着他脖颈上的伤口,一点点给他上药。

王悦眼中似乎有些委屈,他忍着疼没再敢喊。

谢景看了眼低头隐忍的王悦,少年一张脸苍白得连下眼睑青色筋脉都浮上来了,肩膀还在抖,狼狈至极,全然不见平日那副得意样子。谢景知道王悦是装的,一见自己情绪不对就装这副可怜样子给自己看,这人骨子里野成什么样他太清楚了,哪里有这么容易服软。可想归想,那一瞬间,看着王悦苍白着脸在自己手里头轻轻颤抖的样子,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没法不心疼。

“还有哪儿受伤了?”谢景又问了一遍,伸手去解王悦湿透了的衣服。

“没、没了。”王悦结结巴巴开口,“嗯,没了,真没了,这是刚在水里头磕着的。”

谢景抬手抚上王悦的冰凉的脸,极轻地摩挲了一阵,手有些抖,他清晰地感觉到王悦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抖了下,跟只猫似的。

他顿了片刻,一把扯过不吭一声的王悦检查他身上的伤,王悦这人太能忍,他终究有些不放心,“究竟怎么回事?”谢景知道王悦被困在荆州,却绝想不到两人重逢会是这样子。

他凌晨收到荆州探子昨夜寄出的那封书信,雪色信鸟带回来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王家世子,溺于汉口。

八个字而已。

谢景抓着王悦的手忽然用了些力,他抬眸看着王悦苍白的脸,他的力道太大,王悦感觉手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王悦没说话,抽出了手,他抓住了谢景的滴着水的袖子,“我没事。”

“你怎么会下汉水?”他问了一句。

王悦感觉稍微恢复了些,自觉挣扎着坐起来,把前因后果跟谢景讲了一遍,“这事说起来有些长,前两天王允之来我家报信说是王敦反了,我不信,便一个人来荆州当面问问他,后来我在荆州出了点岔子,王敦不知怎么的要拦下我,我便出不去了。”

王悦见谢景的脸色尚属正常,便接下去道:“我原来想着,找个合适的契机,我安排我那叔父王舒手底下的人在下游接应,我打汉口走,最好是当着王含父子的面往江中跳,我自小便不会水,这件事王家人都知道,他们不会想到我能横渡江河,便只觉得我是淹死在了江中,等我溺毙汉口的消息传回建康,王导和王敦的关系便自然而然撇清了。到时候我再回建康,我与王导都能省不少麻烦。”

王悦觉得,这得算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他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荆州,王导也能同王敦划清界限。这主意除了险了些,挑不出哪儿不好。

想着,王悦便抬头看了眼谢景,随即浑身猛地一哆嗦。

“继续说。”

王悦干笑了下,“本来、本来主意是挺好的,就是时机不大对,昨晚出了点谁也没想到的岔子,我一时也有些乱了阵脚,稀里糊涂便下水了,下水以后,本来我觉得我应该能游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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