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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52)+番外

大晋的皇帝躺在床榻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过了辰时,他喉咙中的痰终于化了些,他吩咐御医退下,将外头候着的几位大臣召入了大殿。

步入大殿的均是站在建康政坛最顶端的人物。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面色青灰的皇帝伸出僵直的手缓缓握住了自己儿子的手,年轻的大晋太子跪在床榻前,一点点反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望向庾亮,又望向温峤,还有些人站在后头,依稀可以认出是卞壶等重臣,他已经瞧不清楚了,忽然他浑浊的的眼睛微微一亮,他张了张口,喉咙却里没有一丝声音。

大晋丞相缓缓走上前去,那一段路不过三十多步,王导却仿佛走完了这一生似的。他望着那苍老得仿佛没有人形的皇帝,又记起当年文质彬彬的年轻大晋亲王,一如当年琅玡王登基之前的那夜,他入宫陪着紧张的琅玡王演练登基事宜,他也是这般拱袖轻轻道了一句。

“陛下。”

浑浊的眼泪忽然从皇帝的眼中流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床榻上。他张大了口,没人知道这一刻这位病重到口不能言的窝囊皇帝究竟想说些什么。

皇帝抓紧了自己儿子的手,没了声息。

王导笔直地跪下了,一如当年琅玡王登基之时,他率领百官于太庙之前,拱袖端衣,对着那位登基为新帝的琅玡王道了一句,“陛下!”

最后两个字一出,大殿中所有人应声而跪。

一夜之间,建康城披尽缟素。

出殡后的第二日,王导从大殿前沿着百步台阶一步步往下,他端着袖子,衣冠胜雪。步下最后一级台阶,他望见了迎面走来的当朝太子。那一瞬间他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忽然又记起一幕场景。

琅玡的春风里,乘船而来的世家少年望了眼那槐树下的年轻亲王,树下的亲王拍了下头上的树叶,报之微微一笑。

王导似乎眯了下眼,他望着那神色有些憔悴的当朝太子。

“丞相。”

王导端起袖子,缓缓低下身去,伏地而跪。

“微臣王导,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司马冲说得那个死人的确是世子。

但当年的事真相和司马冲说得有些不一样,司马冲知道真相,他只是选择性遗忘了……

第70章 旧怨

有了谢景那封信, 王悦在姑苏顺利多了, 他原本就没打算与那沈家家主撕破脸,这些年沈家家主夹着尾巴做人不容易,他拿这封信换了些粮草与畅通无阻的水运粮道, 本是皆大欢喜, 王悦正要松口气, 建康的消息便传过来了。

皇帝驾崩, 太子继位为新帝,大晋明帝。

王悦收拾东西回京奔丧。

站在古渡口,背对着浩荡东流水, 王悦亲自拿着册子清点东西, 清点完毕后, 他啪一下将那册子合上了。渡口风吹得挺大, 王悦回身拿了件披风给谢景披上了,他摸了下谢景的手, 发现有些冷,索性就捂在了手里,“皇帝没了,也不知道建康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谢景低头看着给自己捂手的王悦, 没说话。

气氛有些凝住了,王悦觉得这话题不怎么好,想说点轻松的,他轻轻呼了口气,扭头望着那东流水, 对着谢景道:“话说回来,这水运粮道确实不方便,若是能凿条运河出来,从荆扬一路往上,贯南通北,这漕运就舒坦了!”

王悦本就随口一说,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主意还真不错,若是能凿出条运河来,不单单说是战乱时输送粮草,就是太平时候的商贾货物也能经此道流通大江南北,省时又省力,到那时漕运直接由京师下辖,像姑苏城这帮靠水吃水的老官僚,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谢景闻声望了眼那河水。

贯通南北,横穿中原的运河。

不久之后,倒的确有这么条大运河横空出世。不久的后世有个年轻俊秀的皇帝,凿通了自春秋战国以来开始修建的南北运河,一路南下扬州赏琼花,挥金如土,指点江山,最后消失在长河中,留下一段关于暴君与明主的千年争议。

王悦憧憬了半天,思及这世道,低声道:“兴修漕运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可惜如今的大晋没钱没人,痴人说梦罢了。”

谢景闻声抬眸看了眼王悦,他倒的确是个建筑工程出身的人。若是王悦不提,他几乎都忘记了。毕竟,那都是三十多年的事了。

看着王悦的侧脸,谢景忽然问道:“你真想修运河?”

王悦笑了起来,“修运河?我哪有这能耐,若非太平盛世,谁敢动水利?我随口说说罢了。”

宁当太平令,不做乱世宰。国富民生的抱负?留着太平时期的读书人吧。他们这种活在乱世里头的人,不做卖国贼丧家犬便是一桩大功业了。

王悦没再提漕运的事,这一页算是永久的揭过去了。他望着眼前滚滚东流水,长空万里有飞雁,他仰头慵懒地眯了下眼,伸手揽住了谢景的肩。

谢景心中了然,倒是没多问。一抬眸,却忽然瞧见身后不远处的司马冲在望着王悦。

他忽然问了句,“这两日便要回建康,东海王世子,你打算如何安置?”

“他本来和我没有关系,他来姑苏是养病,他自然还要留在姑苏,而我哪里来回哪里去,压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说什么处置?”王悦看向谢景,顿了会儿后接着道:“我派人去晋陵打点过了,晋陵的官员应该会收敛些,”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捏着风筝低头研究的司马冲,低声道:“剩下的事,便看他自己造化,我顾不上了。”

王悦离开姑苏那日,司马冲孤零零地站在渡口送他,王悦上船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瞧见那少年对他挤出抹腼腆的笑。

王悦不知说什么好,遥遥听见风里传来一句话,依稀分辨出来是:

后会有期。

王悦终究还是离开了姑苏。

王悦回到建康城的头一件事,便是给新帝送礼。

说句实在的,他还真没缓过神来,司马绍竟然真的当了皇帝。原本好像充满了变数的一件事,忽然间就尘埃落定,王悦有丝不真实感。

司马绍这人终于算得偿所愿了。

王悦回家挑了件礼物送过去,元帝驾崩固然是大丧,但新帝上台仍是头一等大事,虽说司马绍前两日刚死了亲爹,但在公卿大臣眼中,他简直是鸿运当头,这一礼必不可少,他挑挑拣拣,最后送了尊相当俗气的金佛过去。金佛,护佑平安之意。

王悦私心里还是想跟司马绍好好相处的,毕竟他是臣,司马绍是君,挑事对他没好处。

元帝驾崩的时候,王悦不在京师,司马绍的继位本来变数极大,千钧一发之际,这位失势的太子却忽然得到了丞相王导的全力支持,老皇帝尸体还没凉透,王导已经连同一众王氏族人将这位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上了王位,这惊天变数看得许多人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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