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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31)+番外

王应缓缓抬手喝了口茶,眼中阴翳一闪而过。他望了眼钱凤,钱凤会过意来,喝令士卒加快速度。

抄到一半,王应再也撑不住,他垂眸望着茶水中的血丝,缓缓抬手低咳了声。

王应当着王悦的面放了把火,从东院一直放到南院,未来得及抄完的地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望着地上抄出来的那堆破烂玩意嗤笑不已,“周伯仁当了一辈子官,就这么些家底?”他踹了脚那装着米面的簸箕,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王悦,“走!”

一群人放了火后扬长而去。

王悦站在那一地的狼藉中,看着那地上的所谓破烂良久。

世人说周伯仁清廉,却不知他清廉至此。

世上再无大腹能容天下事的周伯仁。

王悦没敢回头看堂中那群周家人,对着王有容道:“带他们去找我堂叔王彬,别出事。”

王有容点头,“世子放心。”

王悦这才往外走。

第61章 无妨

谢景在街上找着了王悦。

王悦微微低着头, 脸上两道清晰的黑色血迹, 没什么表情,他正要去找王敦。

谢景心中轻轻抽了下,他开口喊他, “王悦!”

牵着马的王悦浑身一僵, 抓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 他回头看去, 突然连忙后知后觉地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谢景?你怎么在这里?”

“别动!”谢景上前制止了王悦毛躁的动作,检查了他的伤, 将心头隐约的情绪压下去, 他言简意赅道:“周晏之死有蹊跷。”

王悦一震, 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谢景的袖子, “你说什么?!”

“周晏死前性情大变,行为举止异常, 我怀疑有人对他用药。”谢景没顾忌这是在大街上,手扶着王悦的脑袋拭去他脸上的血迹。

王悦整个人都愣了,他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一瞬间竟是听不明白。

谢景望着脸色苍白的王悦, 低声道:“听我说,周家灵堂我去看过,烧得过于干净了,火是从东南角烧起来的,从周家屋宇的建筑形制来看, 有几处地方不会烧这么干净,尤其是房梁,落火的房梁砸中了棺木损毁了尸首,这是人有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

“有人纵火,毁尸灭迹。”谢景没有说后半句,手段相当高明。

王悦猛地睁大了眼,若是周晏之死没有蹊跷,何必要故意纵火毁去他的尸首?

王悦回到王家已然是深夜,他越想此事越觉得不对劲。刚开始他以为纵火之人是为了挑起琅玡王家与江左士族的矛盾,可一深思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头,王悦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对方似乎太过处心积虑了。

王敦收捕周顗在先,他错杀周晏在后,从两者的时间差来看,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能迅速安排出这样一场□□无缝的戏码,步步环环相扣,足以证明对方手段够高明,若单单只是为了挑起江左士族与王家的矛盾,对方大可趁着他尚未赶去牢房,直接下手暗杀周顗,干净利落,破绽也少,何必多此一举反过来算计他?

王悦想了半天,隐隐约约回过神来,对方是想教他身败名裂。

如今建康城里头,士族因为周家一事人人自危,对王家人恨之入骨的不在少数。要问士族最恨的是谁,自然是王敦,如今因为周顗之死再加个王应,可这两人都是方镇武将,不日便要外镇,建康城里头,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士族矛头所对的,也只能是他。那人是要他身败名裂。

王悦想了半天,最纵火之人仍是没有头绪,他一边沉思一边沿着走廊往回走,忽然,他的脚步一顿,扭头朝一个地方看去。

万籁俱寂的深夜,突兀的嘈杂声音从远处的大堂依稀传来。

王悦转了方向朝那头走去,发现夜半的琅玡王家大堂中灯火通明,所有人全在,包括他今日翻遍了建康城都没找着的王敦也在上头坐着。

王导,王敦,王彬,王舒,甚至还有王含等人,建康城中有名有姓的王家人全在。

王悦一眼就认出那站在堂前神色激动的人是他的叔父王彬,王彬正在对着王敦破口大骂。

“骂够了没?”王敦瞧见王悦走进来,终于慢吞吞出声打断了王彬的话,“一夜了,王世儒你还没完了?”

“你究竟为何要杀周伯仁与戴若思?”王彬思及旧友心痛非常,他脸色铁青,嗓子都骂哑了,“你睁开眼看看,现如今谁不盼着你赶紧去死?”

“由他们去!他们还能用嘴咒死我啊?”王敦说着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彬的脸色更难看了,大步走到了王敦的跟前,“你之前妄尊便罢了,可如今你竟然胆敢滥杀忠良,周伯仁那是历经四朝的老臣!你如此下去迟早要害了王家!”

“王世儒你讲讲道理,若不是我,永嘉年间,你的牌位便竖在乱葬岗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狡辩?”王彬抬手指着王敦,“王处仲你简直不知悔改!”

“悔改?”王敦抬手撂了杯子,啪一声响,他站起身,走到王彬面前,负手而立,“你以为我是那街头卖鱼的?算错了帐,算盘再打一遍就好,买卖不成仁义还在,你说的是这意思?”王敦笑了,“王世儒,我是个杀人的,不是杀鱼的,我做的那是人头买卖,从没后悔这回事,别同我讲什么该杀不该杀,人死都死了,即便是我王处仲对不住他周伯仁好了,那又如何?你要我偿命啊?那我又不傻!”

王彬被王敦这一番不要脸至极的话震住了,“王家竟会有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人,王处仲,他日九泉之下,你不怕遭人恨吗?”

“九泉之下?”王敦忽然大笑,“戎马四十年,战死旧部二十万余,我怕什么?!”

“你!”王彬气结,“你你你!”他的一张脸煞白。

王敦斜瞥着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彬,颇为同情,“瞧你那点出息!”

王悦望着浑身发抖的王彬,不由得极轻地皱了下眉,怕是要出事。

王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王敦吼道:“王处仲,是不是有一日,你连王家人都敢杀?不,我怎么忘记了,王处仲你又不是没杀过王家人!”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王敦的眼神变了,冷气从漆黑的瞳孔里窜出来,他望着王彬,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怎么了?!你现在连我也想杀?我问你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王处仲,你横暴自大滥杀无辜,迟早要遭报!我只盼着雷劈你时别劈着我!”

王悦当机立断,立刻上前打圆场,他截住了王彬的话头,“世叔!”他一把拽住了王彬的胳膊,“世叔,你腿脚不便,先坐下!”

王悦拉着王彬尚未坐下,忽然听见王敦冷冷开口了,“王世儒,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王彬刷一下甩开王悦的手,“你杀了我啊!”

“世儒!”王导终于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他沉声缓缓道:“世儒,这话说重了,给堂兄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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