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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12)+番外

两人一直走到无人的深巷, 司马绍终于停下脚步。

“五石散我不会再给你, 把药戒了。”

王悦皱眉道:“你说什么?”

“东西我不想给你了。”

王悦眼中一锐,“司马绍,你在发疯?”就他目前服食的量而言, 猛地戒断五石散怕是要出人命。

司马绍回头看他, “一连服了数月, 人不像人, 未曾有谁劝过你停散吗?”见王悦沉默,他却讽笑, “王长豫,你人缘有些差。”

王悦道:“关你何事?”

司马绍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他又道:“五石散我不会再给你,余下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是死是活都别来找我。”

王悦见司马绍转身就走, 心头一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他觉得这人简直无理取闹至极,“司马绍!你明知道这种散根本戒不断!”

司马绍回过头,“世上没有戒不断的东西。”他拂开了王悦的手。

王悦胸口猛地气结, 他一阵火大,忽然朝着那远去背影吼道:“司马道畿!”

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小巷中,久久不歇。

司马绍的脚步顿了下,他驻足站住了。

王悦终于咬牙问道:“司马道畿你又想做什么?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司马绍回头看他。

“我过去是瞎了眼我认识你!”王悦忽然抬手狠狠抽了下自己一耳光,“再帮你!我王长豫三个字倒过来写!”

司马绍的脸抽了下,似乎隐隐有些动怒,忍了很久他终于破口骂道:“王长豫你被鬼迷了心窍吧?!”

两人的眼神猛地对上了,一个怒气暴涨一个杀气腾腾。

在司马绍冷冷地丢下“恶心!”两个字的时候,王悦终于没忍不住,心头的一根弦崩断了,噼里啪啦的响。

良久,浑身狼藉的王悦拽着衣领从巷子里走出来,他抬手狠狠擦掉了嘴角溢出来的血,甩了下因为用力太过而震得发麻的手腕。他狠狠地吐了口浊气,一扫先前胸闷气短的憋屈。

他真的忍着不打司马绍太久了!

巷子里头略显狼狈靠着墙的司马绍黑了脸,身上比王悦好不到哪里去,他低头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阴狠地刮了眼王悦离开的方向,终于忍不住骂道:“白眼狼!”

走出去大老远的王悦猛地回头吼道:“司马道畿!操你娘!真当老子没脾气?”

“王长豫!!!”里头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明显是震怒不已。

王悦又给这一声叫回去了!这次他手里拎着块青石砖。

他走进巷子,对着那猝不及防的人,扬手便是一砖头砸了过去。

……

傍晚时分,王悦坐在王家院子里,给自己慢腾腾擦着药酒,一言不发。王有容立在一旁甚为惊惧,王悦刚进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王家哪个不长眼的放了个叫花子进来,王悦灰头土脸杀气腾腾,手里拎着块带血的青石砖,一脸扭曲就跟刚灭了仇人满门似的。

王悦洗过了澡,又给自己上了药,冷静了很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就在王有容想着要不要帮着毁尸灭迹的时候,王悦忽然低声道:“你下去吧。”

王有容的话卡在了喉咙中,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王悦,低声道:“是。”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起来。

王悦仰头看雾蒙蒙的天,忽觉索然无味。

他忍不住想,那一砖头怎么没拍死司马绍!拍死多清静!

王悦坐在外头良久,终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他本想去瞧瞧谢景,却不料一连几天都没有时间,京口来了几位郗家人,王导命王悦去招待,王悦这几日的精力全花在了他们身上。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勉强有了空闲。

外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王悦站在廊下看着那雨骂了一句脏话。

今年这雨实在不寻常,这样暴雨阴雨无休止地轮回下去,一旦长江决堤,江淮两岸怕是要颗粒无收。

建康城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这怪雨,异象之下,流言四起,百姓都在传这是野鬼啼哭,预示着王道今年崩。王悦觉得崩了算完!管他死活!

他正胡乱地想着,敲门声忽然突兀而急促地响了起来。

“世子!外头有人求见!”

郗家在建康街头弄丢了个八九岁的庶出公子,小孩大清早出门的,夜深人静还没回来。那小公子不受宠,跟着叔父来建康长见识。他那丫鬟也是个粗心人,小孩走丢了一整天竟是没有察觉,大半夜发现人没了,彻底急疯了,慌慌张张地来求王悦,跪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

王悦立刻派人出去找,以乌衣巷为中心挨家挨户地询问,音讯全无。

王悦坐在堂前听着夜雨声与那丫鬟的哭声,心头莫名有些压抑不住的郁燥,他猛地起身往外走。

一直在王家外头候着的青衣剑侍瞧见王悦带着队人马往外走,神色微微一凛,正要跟上去,却忽然发现此次王家侍卫出动众多,他们放缓了脚步,只远远望着领头侍卫的手中的火把,无声无息地跟在了火光的后头。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王悦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忽然,他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找到了!找到了!”

王悦立刻回头看去。

夜雨中,一个侍卫手里头抱着个昏迷的孩子,“失足落到枯井里头,摔了腿,哭昏过去了!”

王悦一听人没死,顿时松了口气,转头便令人去请大夫,可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那种烦躁的感觉不仅没随着找着孩子而减弱,反而越来越强,他站在那夜雨里头,脸色忽然刷一下苍白。

五石散。

王悦几乎是靠着墙才勉强站稳,下一刻便感觉心里头的战栗像潮水似的一层层往上涌,浑身麻痹,却又阵阵火燎般刺痛。王悦尽量忍住了,不叫人看出来他的异样,算了一下日子,他脸色难看得更厉害。

他五天没碰五石散了。

王悦忽然对着一旁的侍卫道:“你们全都护送郗家公子回去!出点事拿你们是问!走!”

那领头的侍卫听惯了命令,立刻点头道:“是!”

所有人都离开视线时,王悦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低身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响,他背抵着墙浑身颤抖,连转身躲进巷子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王悦不敢给任何人瞧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咬牙片刻,用尽浑身的力气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深巷中,他在树下的阴影处坐下了。

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雨声,王悦看了眼黑暗中颤抖不已的右手,脸上血色褪尽,他忽然有种想拿匕首将手钉在地上的冲动。

他毛骨悚然。

陶瞻刚刚逛完窑子回来,一个人在街上漫步,陶家二公子有个比较难以启齿的毛病,他认床,无论上哪里鬼混,无论鬼混到多晚,他都必须回到自己的床上才能睡得着,这毛病严重到他一个大男人走南闯北非得拉着张金牡丹雕花大床,从江州一路拉到建康,老黄牛都没他这么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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