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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03)+番外

豪言壮志尤在耳。

王悦的头猛地又疼了起来,一丝丝的抽疼,他几乎睁不开眼,甩了思绪,他眯眼远眺天光大盛的山海尽头,只见一轮红日腥丽无比。

看了半天,王悦磕了药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忽然蹦出四个字。

“大好河山。”

多少英雄竞折腰。

……东城门上,终于被人小心翼翼放下来的王应趴在地上,面色煞白。

王含一瞧见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顿时气愤不已,他忙将虚弱的王应抱住了,“儿子?”回头朝着大夫吼:“滚过来!小将军若是出点事,今日要你们的命!”

大夫忙抱着药箱扑上前来。

王含隐隐约约听见王应在说什么,他忙低下头去听。

王应浑身发抖脸色全白,一双眼却是猩红无比,他蠕动着嘴唇道:“王长豫,王长豫!”他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要将这人的骨肉嚼碎了咽下去。

王含顿时心疼不已,忙抱紧了王应,对着那大夫吼:“还不给小将军治!想死本官今日成全你们!”

那几个大夫忙手忙脚乱地跪下给王应诊脉。

……王悦在药效散了之后去找了司马绍。

这人也在城中,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消息,王悦没见着他,心总有些悬着。这人早预料到了这一日。

当初皇帝选择留着王家,众人便知道皇帝是在给自己留退路,而在这乱世里头,想着狡兔三窟的人总是会输给亡命之徒。皇帝会输,王敦起兵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了会输。

皇帝得罪了士族,扶持的寒素是刘隗之流,掌控的兵马又是群乌合之众,无论从哪里看去,皇帝都是这副穷酸样,回天乏术了。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差不多被王敦杀了个干净,刁协已死,刘隗不知所踪,戴渊沦为阶下之囚,皇帝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说实话是有些惨。

王悦在石头城暗自打探司马绍的消息,心里不由得想,也不知那位如今看着这景象作何感想。

王悦找着司马绍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次日傍晚了。

被刺客团团围住的司马绍站在小巷中背抵着墙,他朝巷口望了一眼。

王悦早知如此,连吃惊都没吃惊。王敦早看司马绍不顺眼了,此刻城中大乱,司马绍若是死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王敦不下黑手才怪了。

王悦望着被团团围住的司马绍,看出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忽然笑了下,倚着巷口的夕阳,偏过头对着司马绍道:“求我!”

司马绍闻声眼中猛地一沉,没说话。

王悦还记得自己当初跪在尚书台前求司马绍的景象,司马绍那时候瞧着挺得意的,他本来便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当然要得意回来。

司马绍明显有些吃力,却仍是没出声。

王悦看着他握剑的手,知道他在强撑,他忽然笑道:“你求我,我便出手救你。”

司马绍没说话,忽然收住了剑,望着那迎头劈来的刀,脚下一动不动。

长剑出鞘,锋寒如水。

王悦握着剑柄,剑稳稳地横在了司马绍的头上,挡住了那用尽全力的一劈。他一般不用剑,可是大白天扛着枪走太招摇,他又不想拎着刀,便拿了把剑防身。“便宜你了。”他转了下手腕拨开了那剑,持剑挡在了司马绍的身前。

司马绍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王长豫,你行吗?”

王悦闻声笑道:“废话太多我不救了!你等死算了!”他将剑对准了领头的黑衣人,“喂,给条活路吧?卖我个面子?”

那黑衣人明显顿下了,老实的样子看得王悦差点没忍住笑。

这明显便是王敦营中的人啊!一群人就随便拿布蒙了个下巴,骗谁呢?

王悦又道:“当没看见得了!走!”

那领头的黑衣人下意识想要拱手说“是”,忽然顿住了动作硬生生地该了个划刀的姿势,他看了王悦两眼,王悦抬起了剑,却是好像要架自己脖子上,那黑衣人顿了片刻,忙转身朝巷口飞掠而去。

王悦不由得失笑,随即立刻回身扶住了司马绍,“还行吧?”

司马绍捂着胸口,抬眸看了眼他,“还行。”

“活该。”王悦低声说了一句,扶着他坐下了,利落地撕下一截衣摆给他止血,“我派人送你回建康,马上跟我走!”

“不行。”

王悦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皇帝在这里,我不能走。”

王悦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皇帝还在这儿,司马绍一走了之,不忠不孝这顶帽子算是扣实了,他也就别念着皇位了。王悦想通后,蹲下身望着有些不知死活的司马绍,“你想清楚,我眼下人手不够,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想清楚了。”

王悦顿时无话可说,刷得一下又撕下条布,慢慢地握着司马绍的胳膊,缠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算是服了司马绍了。

简单地包扎过后,他看着司马绍,“喂?还能走路吗?”

司马绍点了下头。

王悦没办法,“行吧,你跟我住一块,我多盯着点,你凑合两天,等建康那边来人了,我再安排。”说完,他扶着司马绍站起来。

走了几步路后,司马绍忽然停了下来。

王悦不知道他怎么了,正要问一句,耳边响起一句低沉的声音。

“多谢。”

王悦一顿,什么都没说,扶着司马绍往小巷子外走。

事已至此,许多话都没了意义。

扶着司马绍一进门,王悦一眼便注意到了院中那位杀气腾腾的王家长辈。

王含。

王悦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是过来找他儿子讨要公道的,再往里头看,果然瞧见王敦像只辟邪神兽似的坐在堂前,身边围着群不知是来为王应主持公道还是来看热闹的将士。王悦招手把王有容喊过来,命他将司马绍扶进后院的屋子里去。

“好好照顾他。”他低声叮嘱了王有容一句,随即朝着院中那人走去。

王敦盯着给王悦扶进门的司马绍,神色有那么些异样,他多看了两眼王悦。

站在院中王含正要开口,王悦在他之前出声了,“伯父,你带了这么一大群人,这院子快挤不下了,我们不如去外头谈,要单挑还是群仗,你开口,我随意。”

王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一行人还真他娘见鬼的出门谈去了。

王悦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冬祭,那差不多是除了祭祖外琅玡王家最隆重的一个日子了,穿着新衣的仆人点着艾蒿驱邪消灾,家中到处都悬着倒插桃木枝的纸灯,整条乌衣巷都飘满了酒香,他牵着幼弟王恬的手走在雪中,仰头看着轻烟散入建康城的公侯大人家,懵懵懂懂的年纪,两兄弟也不怎么懂事儿,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一幕真是好极了。

王恬一般闹腾得不了太久就嚷嚷着困,而王悦不一样,他越闹腾越有精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牵着家中大黄犬坐在大门口守夜,大雪天脸冻得发紫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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