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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婢(366)

作者: 双面人 阅读记录

宝玉抬头看到麝月扶着宝钗,袭人带着丫头,乌压压地站在门外。

蒋玉菡站在旁边,见到宝玉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亦觉悲惨,只见袭人拿着手帕半掩着嘴,哭道:“二爷出狱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不去找我们?宝二奶奶为了等二爷,一直在京城,没有跟着大太太等人一同回乡。若不是今儿麝月出来买菜遇到司棋,听说了宁荣街发生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二爷竟做起了打更的活儿,让区区一个金荣那样玷辱欺凌。”

宝玉看了蒋玉菡一眼,长叹道:“我如今还有什么颜面见你们?”

宝钗姗姗近前,柔声道:“咱们家落得如此,并不是二爷的不是,二爷何必在心里怨自己?二爷跟我回家罢,咱们一同等着太太回来,二爷住在这里,不但我们心疼,就是太太知道了,必定也心疼二爷。”

宝玉凝视着宝钗,并没有说话。

蒋玉菡却道:“人人都记挂着二爷,二爷还不回家?”

宝玉听了,仍是默然不语。

袭人拿着手帕拭泪,上前劝道:“二爷,我知道二爷心里苦,只是已经这么着了,凡事不能怨天尤人,竟是好生度日才是。宝二奶奶和麝月两个人过得也苦,二爷回家方能好些,竟是早些团聚罢,太太知道了,心里也欢喜。”

宝玉听她提起王夫人,不由得长叹一声,众人见他面上略有松动,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簇拥着宝玉回家,烧热水给他洗澡更衣。

蒋玉菡瞅了袭人一眼,道:“你怎么不去服侍宝二爷?”

袭人见宝钗麝月都在里间忙碌,忙笑道:“咱们供奉二爷和二奶奶过日子,已经十分尽心,就是外人知道,也挑不出咱们的不是。我如今不是二爷的丫头了,如何能进去?我眼里心里唯有大爷,只是大爷不知罢了。”

蒋玉菡听了,眸光却是微微一暗。

袭人若是十分忠心,自己也能高看她一眼,只是她这么说,倒有几分忘旧,似乎供奉宝玉宝钗等人只为了名声,但是蒋玉菡却不知话中有几分真假,谁不知道她原是宝玉心里的宝贝,连薛蟠和锦香院里的云儿都知道。她现今行事算什么?若是一心一意和自己过日子,怎么还记得宝玉?若是记得宝玉,如何又在意名声?

蒋玉菡虽曾恨过宝玉在忠顺王府长史官跟前吐露了自己的所在,但是毕竟和宝玉情分不同,且也知道宝玉的心性,倒也没有怪他,反在娶妻之时,见到自己当年送给宝玉的大红汗巾子,明知袭人跟过他了,仍旧对她十分温存体贴。

袭人不知蒋玉菡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做得两全其美,既承了蒋玉菡之情,也对宝玉尽了昔日之心,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嫁人,但是到底自己先跟宝玉有了*之事,如何能忘。

等到宝玉洗完澡出来,浑身焕然一新,虽然清瘦憔悴,又受了伤,却难掩秀色。

袭人目光掠过宝玉颈中,忽然道:“二爷的玉呢?”

宝钗这才发现没有见到宝玉的通灵宝玉,忙问玉的去处。

宝玉淡淡地道:“人都从牢里走了一趟,什么东西还能留得住?不过是一块石头,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你们不必问,问了我也不知道。”

宝钗眼圈儿一红,转头掉下泪来,随即拭去,不愿让人看到。

蒋玉菡却催促袭人道:“二爷回来了,咱们该回去了,让二爷好好歇息罢。”

袭人闻言答应,方向宝玉宝钗告辞。

周家当初安排了住处,同时也有衣食,但是周家毕竟不是正经亲戚,而且黛玉远在西海沿子鞭长莫及,因此衣食不足以她们长长久久地过日子,宝钗纵然落魄,也不愿处处受人接济,便同麝月做些针线活儿卖,有薛蝌留的银子,还有迎春常照拂,日子也过得去。

接了宝玉回来,宝钗麝月二人都觉得欢喜,只盼着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袭人也暗暗放下心来,倒常和蒋玉菡供奉他们衣食。

宝玉并没有辞了打更的活计,每晚仍旧出去,一早回来,不管宝钗如何劝,他都拿定了主意,若是宝钗劝得狠了,便道:“既觉得打更不好,我不回来便是。”

宝钗闻听此言,再不敢逼他。

展眼出月,宝玉去狱神庙里探望凤姐,因有贾芸和倪二等人的缘故,宝玉又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彼此也熟识了,点头问好便进去了,如今狱神庙里除了别家的犯人外,自己家只剩凤姐一个人了,望着她骨瘦如柴的模样,宝玉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凤姐笑道:“你既出去了,还来做什么?”

宝玉提着宝钗预备的食盒,打开取出饭菜递进去,低声道:“姐姐吃些东西罢,在这里熬了一二年,我瞧着姐姐的身子也熬坏了。”

凤姐咳嗽了一阵,道:“若不是当年好好调理了几年,我只怕早就死了,就算如此,我恐怕也熬不过二十年的监、禁。我这一辈子,缺德的事儿没少做,如今是我的报应罢了。我死了也就死了,不求别的,只盼着葵哥儿和巧姐平安。”

宝玉听了,忍不住拿着衣袖擦眼泪。

当初葵哥儿和巧姐儿被找回来,邢夫人只留了葵哥儿在跟前养活,却没有留下巧姐,巧姐毕竟是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名声不好,即使是族人亦不愿收留,唯有刘姥姥厚道,带巧姐回京,来狱神庙里见凤姐,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刘姥姥见巧姐儿孤零零的没人照料,便斗胆向凤姐请求给板儿做媳妇,凤姐答应了,便将巧姐托给了刘姥姥,只盼着她日后粗茶淡饭,安稳度日,不必学她一样。

想起一双儿女各有归宿,虽不知将来如何,到底比无依无靠的强,凤姐也算放心了。

宝玉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刘姥姥高义,也没嫌弃巧姐是从那里出来的,必然能善待她,我也放心,今儿来看姐姐,日后只怕要出远门,不能再来了。”

凤姐微微一怔,问道:“你要去哪里?”

宝玉笑道:“去找我自己的出路。”

凤姐不曾读书识字,也不知道宝玉的心思,只当他又犯了旧日的癖性,便没在意。

宝玉走出狱神庙,望天一笑,回到家中,却见袭人过来了,正跟宝钗哭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竟这样命苦,被他撇下来了。”

宝钗劝道:“这都是咱们的命,无可奈何,你好歹保重些。”

听了这话,袭人反而哭得越发厉害了。

宝玉不免有些诧异,问麝月道:“这是怎么了?”

麝月悄声道:“蒋玉菡撇下袭人姐姐一个人在家,他自己走了,不知去向。”

宝玉怔了怔,问道:“好好儿的怎么走了?”他还想着蒋玉菡和袭人因红绿汗巾结缘,乃是天赐,袭人常说他们日子过得甚好,怎么会忽然劳燕分飞?

麝月沉默不语,袭人虽说供奉他们度日,但并不若在园子里那样尽心,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她原有这样的痴处,服侍贾母时,心里只有一个贾母,服侍史湘云时,心里只有一个史湘云,后来跟了宝玉,眼里心里便只有一个宝玉,为此不惜跟了王夫人而背弃了贾母,也许是因为嫁给蒋玉菡后日子过得不顺,袭人也常念着在荣国府里时的自在,她接济别人也罢了,偏生又是宝玉,长此以往,蒋玉菡便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