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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91)

又想着汤家虽然日子并不艰难,玉瀚也有每年三千两银子的进项,可是也不能坐吃山空,以后的日子再不能这般荒唐,玉瀚做事的时候自己总要多织些。又细算了算,定下要在腊月二十之前凑出五百块帕子,一趸交给于老板,再要上一个好价钱,将织机和丝线的本钱赚回来一些。

云娘想好了便袖了新织的纱去苏娘子的绣庄,一路上与她招呼的人极多,她一一笑应着。到了绣庄里间,苏娘子见了她便将手里正绣的花绷子扔下,笑道:“好一个新嫁娘,果然美得很。”又拉她的衣裙细看上面的绣图。

原来云娘穿了件石榴红裙,却用翠线在裙边随意绣了藤蔓绿叶,而上身的湖绿短襦却用金红的钱在领口袖口绣了折枝花,将一身喜庆而艳丽的衣服装扮得格外灵动活泼。

苏娘子细细看了半晌方才放下,却正色道:“云娘,其实论绣功我也不比你差什么,只是你总能绣出与众不同的新奇样子来!”

云娘见她好强的性子始终不改,可自己也不肯服输,便笑着坐下,“只论绣工,我承认你比我好。”

苏娘子听了神色略平,可是转念又道:“你又不是专门的绣娘,我绣工比你好是应该的,只是看了你这套衣服上绣的花,我还是服了你!”

云娘便与她逗笑,“你再用金线绣一条百花不落地石榴红裙,用银线绣一件百蝶翠衣,一定能压过我的!”

“手巧就算了,偏一张嘴也不让人!”苏娘子倒了茶端来,却笑道:“你与我打趣,我却是认真的,明儿个就开始绣你说的衣裙!”

云娘只当她说笑,接了茶瞧着她笑。

没想到苏娘子却又悄声道:“你不知道,张举人家一直想把女儿嫁给汤巡检,却没想到你却嫁了过来,现在彻底断了念想,这两天与开银楼的陈家三儿子订了亲,正是要准备几套喜庆的衣衫呢。”

“按你说的样子,我绣了送去,除了绣钱,怕还没有赏钱?”

云娘知道镇上几个大户人家的绣活都在苏娘子家的绣庄做,便笑道:“你得了赏钱,别忘记了请我喝酒。”

苏娘子却挑起眉毛笑问:“若是请你喝酒,我现在便请,只是你肯去吗?”

云娘才不肯,就为了喝酒的事,玉瀚已经笑过自己好多次,她哪里能再送把柄上门去呢?便红了脸道:“你真真是变坏了,明明我给你出好主意,你却气我,等我再有了好主意再不告诉你了。”

“明明变坏的是你,你我,加上丁寡妇,我们三个在一起喝酒多快活,偏你悄没声地嫁了人,酒也不能喝了,倒来说我变坏了,我们去找丁寡妇,让她评评理!”

两人正笑闹着,就听有人说:“唉哟,原来新巡检夫人过来了!”

第70章 火烛

云娘与苏娘子熟了,每次过来直接便进绣庄里面的小屋,这里与前面是隔开的,也只有苏娘子用,是以她们说话并不怕别人听了去。

眼下两人被惊了一跳,赶紧回了头去看,却是说媒的朱嫂子。

云娘一路上皆被人如此称呼,最初还有点不自在,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了。含笑起身问候,“朱嫂子,在这里竟遇到了,还真是巧呢。”

“不是说无巧不成书吗?”朱嫂子也不等苏娘子相让,便熟门熟路地在云娘一旁也坐了下来,展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将脸上厚厚的米分都笑得瑟瑟地落了许多,问道:“就快置冬装了,绣庄里可有新奇的花样?”

苏娘子便笑道:“您老的衣服,我正让我侄女亲自绣着呢,用的正是最新的五福花样,可拿来您老看一看?”

“不必了,不必了,你们家的绣功都是祖传的,自然极好,”朱嫂笑着摆手,“从你娘管着绣庄起,我就在你家订衣服,现在已经三代人了,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不看衣服,却也不走,只笑着向她们俩人说:“我说的媒,每一桩都是天作之合,现在新巡检夫人坐在这里,你们只看她这气色,便知我这媒说得极好了!”

云娘听这话,便不好答言,只垂头微笑,却见朱嫂子一身喜庆的打扮,眼睛则一直瞟向苏娘子,心里突然明白了。

朱嫂子说着自己拍了拍巴掌,自己赞赏自己一回,又接着笑道:“那日汤巡检特别来请我说媒,我想盛泽镇上这许多女娘,说哪一个好呢?好在我的眼睛可不比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差,一眼便看中了云娘!模样好,性子好,手还巧,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你们说是什么?”、云娘听她如此一转,不免也很好奇,只见朱嫂子拿眼睛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回,却向苏娘子道:“我告诉你啊,最重要的是我一眼看出他们有缘份!”

她又拍了一巴掌,比刚刚还响,脸上米分都被振掉了一层,声音也蓦然高了,“果然,我一说便成了!盛泽镇上谁不羡慕!是以现在镇上哪家有小儿女的不请我说亲?前两天张举人家银楼陈家的亲事,也是我一次就说成的!”

然后又转回向云娘道:“果然就是如此吧!”

其实并不是如此的,但自己与玉瀚的亲事果然是朱嫂子做的媒,云娘便不反驳,只得含笑不语,却将目光转向苏娘子,见她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十分好奇,朱嫂子做媒要为她说的是谁呢?

朱嫂子却不说了,起身道:“还有好几家请我说媒呢,我便走了。”又向云娘道:“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不要忘记劝劝阿针,她明年就三十了。”果然是三代人的交情,连苏娘子的小字都知道。

起身送走了朱嫂子,云娘倒有些不自在,如果不知道苏娘子先前有个情郎,她也许会就着朱嫂子的话随意劝上两句,可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又觉得苏娘子竟比自己还要尴尬,只装着喝茶,连头都不抬,便从怀里拿出新织的妆花纱,“你瞧这个样子可好?”

苏娘子展开轻纱,便惊叫起来,“这是哪里得的样子?果真新奇可爱!”

“我自己想出来的,”云娘一笑,却问:“你说,我到年前织出来五百块,每块向于老板要五两银子,你说可行吗?”

“行,自然行!”苏娘子早忘记了先前说云娘不如去打劫的话,一口咬定道:“他若不要,你便托人送到京城,一定卖得脱!”

云娘见她也说好,心里更是大定。

苏娘子又细看帕子,爱不释手,“先前那些花呀蝶呀的,虽然也好看,只是我倒更喜欢这清新的荷花,等做成了,我自已也要留上一块。”

云娘便笑,“那我送你。”

“那便说好了,不许后悔的。”

“自然不后悔,还有丁寡妇,我也要送她一块。”

苏老板便又笑道,“这花样我好喜欢,想绣成小桌屏,可以吗?”

云娘便道:“自然可以,只是我这帕子要在年底方才出脱,你若绣了也不能早拿出来在外面卖,免得泄了底。”

“这些我都尽懂的,”苏娘子点头,“我等你这批帕子都出脱了再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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