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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290)

樊娘子笑道:“我家得了毛毡生意已经数载,树大招风,多有不满之人想方设法要要这生意夺了去。因此我就是不胆大,也绝不能退!”又问云娘,“你猜我送到了几成?”

云娘见她虽然一脸疲惫,可是眼睛却亮得紧,便知她送到了粮食一定要比邓将军所命的多,因此便笑,“三成?”

“西南山脉连绵,又有无数水流,其间几道大江都为天堑,一起风浪便倾覆舟船,先前朝廷送粮,十成里至多有一成能到宣慰抚司。我却以当地人之法,用粗绳结在两岸,将粮食以土筐吊在绳上送过去,将邓将军托付的粮草运到四成!”

“果真了得!”

“是以,我急着回辽东,拿下今年的毛毡生意,并且恳请邓将军将明年的生意也交给我们家!”

云娘不由得叹道:“当年我们初识时,我便觉得你比寻常的女子有心计,眼下果不其然,竟做成如此的大事!”

樊娘子也想到了往事,便冷笑道:“我当年的心计都用在帮钱南台升官发财和摆布他的小妾上了,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眼下专心做生意,倒赚了不少银钱,心里越发觉得舒畅,就是累些也值得!”

第213章 儿女

云娘听了樊娘子的话,却也赞成,先前樊娘子用了多少心思收拾钱县令的小妾,又有何用?今日弄走一个,明日又来了一个,哪里有现在做生意赚银钱的好?

心里毕竟又感谢她千里迢迢地绕路过来告诉自己,便也劝她道:“这一次送军粮,你少不了在外面奔波大半年,回辽东后总要好好歇一歇,千万别亏了身子。再者,木贴儿那边,也不要太过忽视……”

樊娘子不待她说完便又道:“我如今与木枮儿也就是个名义上的夫妻了,虽然没有和离,但已经不在一处了。”看云娘面带惊色,便笑道:“当初我们果真是动了情的,我十分喜欢他,他亦为我做了许多。只是后来,毕竟一个是夷人,一个是汉人,日子久了,便生了许多不快的事,再难弥合。”

她不但不伤心,反安慰云娘道:“我们那时大吵了许多次,又说了许多绝情的话,但其实过后却都明白,错的不是我们俩,而是天命如此,我们没有缘分。因此现在倒也想开了,有时我做生意到了西夷,他还十分肯照顾我,我也时常帮他带些草原上缺少的东西。”

云娘唏嘘慨叹了几声,却道:“你们这又是何苦!”

樊娘子摇头笑了笑,只道:“如今夫人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倒是要小心平南将军和那女土司!”

云娘端了茶又让樊娘子,自己亦轻啜了一口道:“按你所说,玉瀚和那女土司正与你和木枮儿一样,分属华夷,也是不能的了,我又何必着急呢。”

“那却又不同,”樊娘子道:“木枮儿是男子,再不肯跟着我到辽东,而我也舍不下自己的家业,不想终生在草原度日,是以我们终不能长久。那布侬女土司却真心仰慕平南将军,一心想跟着他一辈子的。我看她望着平南将军的目光,痴傻傻的,怕只要平南将军略一点头,她便会抛下一切跟到天|朝来。”

樊娘子与云娘关起门来说了半日的话,最后道:“我在辽东得夫人之助甚多,十分感念,因此得知了这事便一定要来告诉夫人。我见夫人似乎不以为然,总要劝上一句,纵是你信得过平南将军,也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这位女土司本是老土司的小女儿,听说她从小便以美貌、手巧闻名,很受布侬人的爱戴。前番战乱,她父母兄姐们都被蛮王杀的杀害的害,只剩下她一个,布侬人没有立嗣的风俗,便推她做了女土司。”

“而且,布侬女土司嫁给平南将军,亦不只是她一个人愿意,八百甸宣慰抚司的所有布侬人都喜闻乐见,若是传到朝中,皇上应该也是赞同的,甚至还可能正式封女土司为诰命夫人,与夫人平起平坐呢。”

樊娘子并不是危言耸听,前朝便有大臣奉旨娶了两个妻子,本朝也有妾室封诰命的,虽然不合伦常,却还不是形势所至?如果皇上知道了女土司的这番心司,又觉得将她嫁给玉瀚对天|朝有利,极有可能封她为平南将军夫人,与自己共侍一夫。

这又并不止关乎私情了,只为了西南局势,玉瀚很难反驳,就是自己恐怕也不好如先前一般决然地反对吧。

可是云娘却依然笑道:“我明白了,也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你应该赶紧去西南啊!”

云娘摇了摇头,“就是没有女土司之事我也想去西南,可眼下却去不了——我正要带着孩子们回京城呢,”

当年在辽东,听玉瀚以身殉国的消息,云娘谁也不信,毅然扔下一对小儿女去找玉瀚,与玉瀚回到襄平城时未免没有后怕。但当此时,玉瀚却是无恙的,她再不能任性,遂向樊娘子笑道:“你应该也要从京城回辽东吧,不如我们同行。”

“你们侯府就在京城,家里亦有长辈,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西南那边不好办呢!”樊娘子睁大了眼睛,“我自知你不是怕西南艰苦的人,如今怎么推三阻四起来?”

云娘的声音便低了,“只是家里有年迈的祖父,且我们的孩子又太小了。”玉瀚和孩子都是在她心中最重的,比她自己还要重,她哪一个都舍不下,相较之下虽然比不出哪一头更重,但是孩子毕竟还没有长大,而京城表面太平,内里却是一个又一个旋涡,她只怕岚儿和崑儿不小心被卷进去。

樊娘子虽然也曾经经历过夺嫡的,可是她当初她所在的位置离朝廷权力之争的中心毕竟还要远得多,对眼下的形势更是看不透,因此竟不能明白杜云娘为何一定如此,只当她也如寻常妇人,又要守孝道,又把孩子看得比丈夫重,因此便道:“不管怎么样,我过来告诉了你,心里便也安了。”

云娘自然是领情,“真是多谢你了,明明那样忙,却特特地亲自绕过来。”自己对樊娘子也一般,只是在她最难的时候依旧肯给她颜面而已,她竟肯真心为自己着想,果真也是难得了。说着打发人为樊娘子收拾了屋子,“你也赶紧歇一歇吧,回京的船我早安排了,你只管跟着,保证比寻常的民船快。”

这一夜,云娘又无法入眠,樊娘子说的事情,玉瀚在信中一句也没有露出来,看来果真是有些麻烦了。但是自己怎么办好呢?

去西南,舍不得孩子们,不去,又放心不下。

如今杜云娘才明白什么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夜深人静,突然听得西屋里有一丝细微的声音,如今是岚儿住在那边的,云娘便披衣起身去看,还未及掀帘子,就听到那屋里噗地一声吹熄了蜡烛,便道:“岚儿,你又在搞什么鬼,这大晚上的不睡,还点着灯烛,小心眼睛!”

岚儿已经放下帐子在床上了,便道:“我方才想起了一首诗,又记得不全,才点了蜡烛看看。”又笑嘻嘻地求饶,“娘,我错了,现在已经睡了,你也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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