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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26)

孩子们吃着,云娘便给姐姐和姐夫倒了茶,问候了许家二老和许家人,才说了几句家常,就听外面有叩门声,便觉得奇怪,大哥二哥三弟都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岳家,再没有别人过来,赶紧起身开门,竟然是郑公郑婆带着郑源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包包的礼品,见了云娘笑道:“这两天在娘家过得还好?”

雪娘这时走了出来,见了郑公郑婆便笑着迎了上前,“我刚还在想妹夫怎么没过来,正要问妹妹,您二老和妹夫就进了门,快请进。”

云娘本不想让他们进来,可是郑源已经嘻笑着抵住了门不让她关,而雪娘这样一说,她也不好再拦着了,便转身先回了屋子。

郑公郑婆极客气地向杜家人打着招呼,又将礼品放下,堆了满满一桌子,还在谦让,“太简薄了,太简薄了。”

杜老爹和杜老娘也没有想到郑家会来人,又有大女婿在家里坐着,想大女婿恐还不知道云娘的事,便也不欲多说,只得客气地请他们坐了,说些闲话。

因家里几个嫂子都回娘家了,杜老娘亲自下厨做饭菜,雪娘帮着打下手,云娘一向不能做粗活,便为大家添茶倒水、摆桌子端菜送汤,听着屋子里聊得竟然非常热闹,冷冷笑了一下。

以前郑家看不起杜家,公公婆婆自从自己过了门就再没来过杜家村,眼下两人竟然亲自过来了;而郑源看不起姐夫,每次初二回娘家时都不大喜欢与姐夫说话,现在竟然跟姐夫说得火热,还真是稀奇呢。

但倒底她也没翻了脸,毕竟能瞒一年是一年,自己和离的事,传到姐夫家,姐夫家的人难免不会看低姐姐一眼,康平县那里比起杜家村倒是更加封闭,还是杜家村几十年前的样子,只知守着自家的几亩地过活,女人被休回娘家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对他们说和离,他们恐怕都不懂的。

然后又想到自己此番回家,固然家里谁也没说什么,可是茵儿和薇儿也都大了,万一影响了她们说亲,岂不是自己的过错,想到这里方觉得自己当时也许过于急躁了。

可是云娘却没有后悔的意思,先前她对郑源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恨,刚刚见他还笑嘻嘻的,就恨不把把他的脸皮抓下来,让他再笑!而且她早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再不会退回一步,就是真没了活路去讨饭也不会去郑家讨。

既然郑家要做出一付和睦的样子,就由着他们做吧,只当是给姐姐和姐夫演的一场戏。

过年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吃食,大嫂走前自然知道今天姐姐回来,又准备了不少菜肴,杜老娘带着雪娘一会儿功夫便做出丰盛的席面,杜老爹又拿出一坛好酒,大家坐下吃席。

男人们一席,女人带着孩子们一席,雪娘和云娘吃了一会儿免不了要下来帮着温酒送水,姐妹两个做完了也不回席上,只在厨房里拣些喜欢的摆在灶边坐在小杌上吃。虽然是亲姐妹,一年也不过见这一回,也只有这么个机会能说些私房话。

雪娘便道:“我听你婆婆的话,你与妹夫生了气,自己回了娘家,他们反来求你回去?”

“也差不多吧。”

“还是妹妹有手艺在身底气足,自己回了娘家,公婆还要来接。”雪娘羡慕不已,又劝道:“夫妻间能有什么大事?你面子也足了,一会儿跟他们回去吧。”

郑婆可能也怕丢人,并没有将两家已经写了和离书的事情如实说出来,云娘便将实情悄悄讲了,又问:“姐姐,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第21章 纠结

雪娘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妹夫怎么变成如此模样了?真是有了钱烧的!”又道:“别人兴许能忍得,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不知道则已,一知道了,哪里还能忍得下!”

“正是姐姐说的这样,我是怎么也不回去了,只是这事你不必告诉姐夫家里。”

“可你这样也不是法子呀!”雪娘一心帮着妹妹筹划,可她亦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道:“窑姐儿生的儿子定不能养的,性情从根上就不好,将来长大了保不齐就是仇人。”又道:“但再走一步也未必能有好人家,还是要仔细看看。”

云娘见她十分发愁,反倒劝她,“我会织锦,自己能养活自己,你不必担心我。”又将家里买织机的事说了,“我就想着,姐姐也加一股,等生了银子,你的私房也能多一些。”

雪娘提到银子,便吱唔起来,“我,我就不入了。”

云娘见状便觉得有事,马上便问:“是不是姐姐的陪嫁银子被你婆婆弄去了?”

雪娘出嫁时,婆家送了四两银子,杜家又添了四两,又置了些家什衣服陪送,现在听雪娘的语气显然是没了,雪娘见瞒不过,便只得说了,“这不是你姐夫家人口越发的多,地却还只有那些,越发艰难,我也不能看着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

“姐姐,你真糊涂!”云娘气道:“姐夫有五六个兄弟,每个兄弟又都有好几个儿女,大家都在一处,你的嫁妆撒进去还不是一下子就没了。眼下大外甥就要说亲了,二外甥三外甥也都上十岁了,你和姐夫手里什么也没有,可怎么办?”

“我也是没办法,”雪娘道:“你婆婆虽然那样,其实还是比我婆婆好多了,你是没见过,打人骂人、撒泼打赖的,几个妯娌谁手里也别想留一文钱……”说着滴下泪来。

云娘与姐姐相差十几岁,小时候就是姐姐带大的,所以一向情谊极深,见姐姐哭了,心里亦难过,赶紧拿了帕子帮她擦泪,“大过年的,快别哭了。”

其实云娘也知道有的婆家待媳妇异常苛刻,前些年就听到有一个媳妇被打死了,后来那家竟然又娶了新媳妇,所以郑家也好,姐夫家也罢,都不算是最差的,又道:“我也是一时着急,话说得过了。其实我虽然觉得公婆爱财太过,又偏心儿子,可是也不恨他们,我只恨郑源,一点夫妻情谊都没有。姐夫家里虽然穷些,倒是对你知冷知热的,郑源在家里只知道催着我织锦……”说着也撑不住哭了。

姐俩抱在一起垂泪,“女人家都是命苦啊!”

过了一会儿还是雪娘想起来了,“快擦了泪,过年哭本就晦气,再被娘看到了还不心疼。”

云娘闻言赶紧试了泪,又道:“姐,我还有十两银子的嫁妆,明天我拿出来就说是你入的股,等织锦分了红,你只说我们家给外甥娶亲用的,看谁敢要。”

“不成,不成,我怎么好用你的嫁妆!”

云娘只道:“等姐姐有了再还我,这事情却不要告诉别人。”

雪娘见妹妹诚心,再则家里也实在艰难,只得谢了,又道:“我听你说家里凑份子的事,三郎一向是爹娘放在心坎上的,媳妇也是秀才的女儿,一下子就能拿出几十两银子,二郎夫妻一向精怪会存私房,只有大郎和媳妇太过老实,便吃了亏。”

“我先前也气不忿,还想把嫁妆悄悄补贴大哥,后来一想,大哥大嫂虽然老实,可爹娘看在眼里,将来的日子却也差不了。且等织机买来了,我带着茵儿和薇儿学织锦,只算工钱每个月就能有好几两,一年不就是几十两银子?姐,你就放心,只要能干,日子过得总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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