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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130)

这时她方明白人们为什么都想要富贵。

可是云娘其实并非因为这富贵才一定要嫁到汤家来,可是这话她也知道没有必要说,就是说了也未必有人肯信,只除了玉瀚。

又想到玉瀚,明明出身于这样的锦绣华第,怎么却是那样的随性而疏朗,竟能穿着最朴素的布袍,吃着最简单的食物,又能以最平和的神态待寻常的百姓?但是她转念却又觉得,也正是因为玉瀚经历了这些荣华,才能真正看淡一切,反会养成他傲然不群的性子。

所以,这富贵既是好,也是坏,只看你从何处去想,何处去看。

况且汤家眼下从外面看着泼天的富贵,其实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遭到灭门的灾祸,所以富贵什么的都是虚的。

正在胡思乱想,李嬷嬷又问:“六奶奶,现在用晚膳可好?”

中午只在路上垫了一些,虽然也是好的,但终究不同于平常,云娘眼下倒是饿了,便点头,“摆上吧。”

一句话下去,便有人端了水来洗手,又递了布巾擦,桌子也摆在了炕上,又有丫头提了两个食盒送上来,李嬷嬷亲自打开,摆出红烧鲤鱼、胭脂鹅脯、炸豆腐盒、素炒菜心四碟子菜,并一碗火腿酸笋汤,又两样米粥,两样点心,又问那丫头,“只这些了?”

那丫头点头道:“厨房按例做的。”

李嬷嬷便偷眼瞧云娘,云娘虽然不懂得,但也明白她的意思,恐怕是这菜给得少了。她虽然要挣名份,却无意于这些口腹之物,便摆手道:“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云娘果真觉得很好了,平日她与玉瀚两人在家中,也不过似这般三四个菜,现在只她一个人,哪里能吃得了呢。且尝了尝,味道也不错,唯独因为是从厨房送来的,便不似在家中刚出锅端出来那般热气腾腾,好在也不凉。便每样都吃了一些,又用了两块点心,喝了半碗粥,方一放下箸,早有人又送了漱口的茶,然后又洗了手,然后是才吃的茶。

事事都有人做了,云娘坐在炕上,一时觉得落入这富贵窝中,竟不知做什么好了。

只是她毕竟是闲不住的性子,便起身在屋子里到处走走,看了一回,便明白这芍药苑是专门为自己收拾出来的,因为里面所有用品皆是崭新的,并没有一件玉瀚的东西。

看来玉瀚先前并不在这里住呢。

云娘便失去了再看的心思,回去开箱找了一件给玉瀚做了一半的衣裳,却坐在桌旁,她其实还是不大习惯坐在炕上的,慢慢缝了起来。

第二日,又亲自往昨日去的三处跑了一回,自然再次吃了闭门羹,可也在云娘的意料之内,却也只当出门散散,转身回来便是。

不过,在园子里倒是遇到了好几个人,却没有人与她说话,她更是不识,自然也不搭话,是以虽然在侯府之中,仿佛却似又在荒野一般,云娘便明白了,武定侯府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名份的人冷着,想让自己难堪,甚至退却。

可是云娘岂会在意,每日到长辈门前转了一转,便回房做自己的事。好在她平时织锦早就养成了能守得住寂寞的性子,倒不觉得受不住。

却不想刚进门就有个江花便过来道:“六爷遣了人传话,在二门外侯着呢。”

云娘一听,倒是担心起来,便赶紧道:“快传进来问什么事。”

李嬷嬷闻言赶紧出去,一会儿带了人来,自报名唤靛青,在门外隔着帘子叩头行礼道:“爷问奶奶可好?”

云娘便道:“我都好着呢,玉瀚可好?”

“爷一切都好,只是要先在部里留上几日,等着皇上随时垂询,请奶奶打点两套衣裳过去。”

云娘便赶紧起身打开箱笼,拿出两套衣裳,并鞋袜配饰,分两个包袱包了,正要送出去,却又向桌上盘子里拿了几样点心瓜果,用油纸包好,放在包袱之中,又让李嬷嬷拿了赏钱一同送了出去。

汤玉瀚足足过了五天才回来,见了云娘先拉了手上下左右地细看,“这几天可受了什么委屈?”

云娘笑吟吟地摇头,“没有,一切都很好。”确实很好,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大家都冷着她,可却不说,反见他身上略有几点湿渍了,倒是奇怪,“怎地将衣裳打湿了呢?”

汤玉瀚便笑,“外面下了雪,屋子里热,可不是就化了。”

云娘在江南极少见到雪的,进京路上虽见两岸有残雪,却没有正逢下雪之时,闻言便生了兴趣,“我们出去看雪吧。”

玉瀚便也道:“正好,这院子未免太小,我们换到我先前的院子,正一路赏雪过去。”说着拉了云娘便要走。

云娘一听倒不肯了,她果真宁愿住在芍药苑,“只我们两个,这几间屋子还不够用?且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正是为我们准备的,就不要再动了。”又道:“赏雪在哪里还不成?你刚从外面回来先歇一歇。”

汤玉瀚略一犹豫,便也不坚持,只让云娘戴上昭君帽,披了披风,然后将窗子打开,却看那雪便像盐粒子般地疏疏落落地飘下。云娘看觉得没趣,便更不出门,只笑,“都说北地的雪大,如今看着也没什么。”便叫关了窗子。

“今日阴了一天,夜里雪一定会变大的,明日早起你再看就知道了。”汤玉瀚便向下面的人道:“要了水我先洗一洗,然后传饭进来,今天要早点睡,明日一早我们去赏雪。”

李嬷嬷赶紧带了人下去催,云娘便问:“今天才回来,不用去拜见长辈们吗?”

“我回来时先去了祖父那里,已经请了安,明日再带你去拜见。眼下公事交割完毕,正可以在家里歇上几天。”

云娘一听,不由自主地便笑了。

汤玉瀚心便一动,便将云娘抱在怀里香了又香,又道:“衙里的上官们倒是没有为难,本以为可以早些回来,可是皇上忽然又要问截下来那船锦的事,便不能走了,一直在部里等到里面传话进去,回了话才家来。”叹了声气,“真是煎熬。”

云娘觉出他的意思,却只道:“我又有什么事?家里什么都比先前在江南时的好,我正是享福了呢。”又见他已经换了带去的衣裳,便问:“这几日你在哪里住的呢?”

“部里都有当值的地方,尽可以住的,”玉瀚说了便笑,“那天晚上我正有点饿了,便将捎去的点心都吃了,倒胜似在外面买的。”

云娘便笑,“本来想每日给你送些饭菜去,后来李嬷嬷说你未必喜欢,又只怕太张扬了,别人见了不好,才没有送。”

在汤玉瀚看来,云娘说的都对,“正也是如此,衙门里事本就多,又有许多侯着办事的人,少一事总要比多一事强些。”

正说着,水已经抬了进来,汤玉瀚洗了换上家常的袍子坐在椅子上,云娘在一旁帮他擦头发,就有一个婆子带了两个人走了进来,陪了笑向玉瀚道:“侯爷赏六爷两个服侍的人。”又向那两人道:“蕙莲、蕙菱,你们赶紧过来给六爷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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