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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205)

陈四爷查这件事,那可是里里外外,不管是家里几代的陈人,还是那些铺面上的掌柜们,全查了一遍,凡经手的,数目大的就送到了顺天府,数目小的又肯把银子吐出来的,也就训诫一番照常留用。

曼娘的眼神慢慢有些冷然,想起件事:“你去查查武家的那个亲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所有查出来的人家中,自然是武家牵涉到的银钱最多,而武家和这家里家外的人,联系都是最紧密的。三四代的陈人,又深得陈大太太信任,不然当初陈大太太也不会挑武婆子去帮着韩氏了。

赵妈妈领命而下,曼娘用手支着下巴,虽说家里的下人们都被捋了一遍,可要长长远远的,还是要时刻敲打着才行,而且赏罚一定要分明了。

这个章程,可要慢慢地定下来,曼娘想了会儿,正要起身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吵嚷声,到底是怎么了?曼娘刚要叫丫鬟出去瞧瞧,就见睐姐儿从厢房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曼娘瞧女儿一眼,睐姐儿就飞奔过来:“娘,人家已经做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针线了,您瞧,做的手都被戳了不少眼儿了,歇一会儿吧。”

女儿的小手上果然被戳了几个眼儿,曼娘捏捏她的脸:“你啊,从五岁开始学,到现在都三年多了,做针线都还戳到手,传出去,要不要人笑话?”睐姐儿的小嘴撅起:“可是阿颜就不学那么久,而且阿颜到现在,也只会去做荷包,可我已经在学做鞋。”

曼娘笑容里带上叹息:“阿颜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曼娘果然听到女儿这么问了。曼娘没有仔细解释:“阿颜以后是要嫁到我们家来的,你弟弟,你,都对她做不做针线不大在意。可是你不一样,你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娘是不知道的,那只有先把你教的和别的女儿家都一样。”

睐姐儿用双手捧住下巴,叹了口气:“哎,我要像阿颜一样,寻个不在意她会不会做针线活的婆家。”曼娘摸摸女儿的发,有些无奈地摇头,秋霜已经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群人,有孩子有婆子。

睐姐儿已经眼尖地看见弟弟身上有泥点,急忙冲过去:“阿弟,你是和谁打架,我和你说,要先讲理,君子动手不动口。”谨哥儿连连摇头,慎哥儿已经在旁边帮腔:“姐姐,哥哥没有打架,他是去拉架,是二哥和四哥打起来了。”

曼娘看见这几个男孩子走进来时,除那两个小的,剩下四个身上都有泥点,脸已经沉下来,但听到小儿子这样说脸色又重新好些,振哥儿已经对曼娘行礼:“三婶子,这事怪不得三弟,是侄儿我管不住弟弟,才让他和二弟打起来,全都怪我。”说着振哥儿就跪下。

振哥儿一跪下,这府上的四少爷锋哥儿嘴就撅起:“大哥,明明是二哥欺负你,我才帮你打他,你怎么能说全怪你。”本来在抽噎的谌哥儿立即就哭起来:“我没有欺负他,是你们弟兄欺负我。”锋哥儿年纪小些,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对谌哥儿扬着下巴:“不就是先生今儿赞扬了我哥哥,说他写的字很好,你就不服气了,一路上要你的小厮欺负我哥哥,还说我哥哥字写的再好也没出息。三婶子,你不信,你就叫进小厮们问问。”

谌哥儿抽噎着:“你胡说,明明是我写的字更好些,先生没看清。”曼娘已经明白了,年轻小孩子们争强好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难免会在小厮挑唆下互相吵嘴,看来小厮们也要换掉,想清楚了曼娘叫秋霜她们:“你们快些去打几盆水来给他们洗脸,再去找几件衣裳来给少爷们换了。”秋霜忙带人下去打水。

曼娘这才对谌哥儿道:“三婶问你,你是真觉得你自己的字写的比你大哥写的好?”谌哥儿抽噎着点头,还对曼娘说:“原来,大家都这样说的。”振哥儿已经道:“三婶,全是侄儿的错,侄儿……”曼娘举起手制止振哥儿说话,见水已经打来,让丫鬟们服侍孩子们洗手,又拿谨慎哥俩的衣衫把他们被弄脏的衣衫换了才对振哥儿他们几个道:“我晓得你们上学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没考过你们,今儿既然到的这么齐,那三婶就写几个字,你们临摹,看谁临的最好。”

这样考啊?振哥儿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气,锋哥儿看着曼娘:“三婶,你写字写的很好?”睐姐儿小下巴一翘:“我娘写字当然写的很好了,在龙岩的时候,我娘抄录陋室铭贴在墙上,我爹说,我娘写的,比爹爹写的还好。”

这样啊,锋哥儿看向曼娘的眼多了些崇拜,自己的娘也会写字,可总是说写的不大好。既然说到陋室铭,曼娘提起笔,索性就写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八个字,笑着道:“我对魏碑也稍有涉猎,你们几个就临摹这八个字吧。”

孩子们虽然年纪小,但家学渊源,是能看出什么字好什么字差的,曼娘这八个字,笔划跳脱,特别是仙字,仿佛能透过纸背飞去,振哥儿看向曼娘,眼里是真写了崇拜:“从不晓得,三婶这笔字,竟似无人能及。”

睐姐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写起来了:“大哥,我写的,可有我娘四五分神韵呢。”曼娘摸下女儿的发:“就你,还四五分神韵,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样吧?再说你从小临我的字,再不像就该打了。”

睐姐儿嘻嘻一笑,剩下六个孩子面前也铺上了纸,墨也磨好,谌哥儿自觉自己的字写的在弟兄们中无出其右者,可瞧了曼娘这几个字,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眉不由皱紧。慎哥儿才学写字不多久,倒没这样负担,很快就写完,捧到自己娘面前:“娘,我写完了。”

曼娘看了一眼就拉过他的手拍他手掌心一下:“胡乱写完,该罚,今晚晚饭,你不许吃你最喜欢的竹笋炒肉。”慎哥儿并不以为然,只是嘻嘻一笑。

这几句让谌哥儿心中更紧张,一定要写的更好才是,本要落下的第一笔又停在那里。冬雪走进来:“奶奶,二奶奶来了。”曼娘让丫鬟们瞧着,带了睐姐儿一块出去相迎,陈二奶奶面色有些焦虑,看见曼娘就急忙道:“孩子们不懂事,哎,不过是件小事,怎么就这样?”曼娘知道陈二奶奶一进去,难免要训振哥儿一顿,对冬雪她们稍一示意,冬雪她们就带了睐姐儿后退,曼娘这才道:“几个孩子被我留在屋里比赛写字呢,这会儿不适宜去打扰。二嫂的想法我明白,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处处藏拙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大侄儿,日后是二嫂您顶门立户的长子,总也要有几分锐气。二嫂现在的教法,未免温文有余,锐气不足了。”

陈二奶奶不自觉滴了两滴泪,转头去擦了才对曼娘笑一笑:“我也晓得这个理,可前面几年……”陈二奶奶停下,谌哥儿霸道,这定不是一时一日所能纵的,自然也不是一时一日所能矫正过来的,曼娘笑着道:“我晓得,可二嫂怎么说也是嫂子,说句二嫂子不愿听的话,四婶子这些年的行径,若非无人辖制,也不会到了今日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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