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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130)

曼娘笑着道:“束脩的事还请柳太太不要提,全看金嬷嬷是否愿意。”柳太太已经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说的是,是我糊涂了。陈奶奶,这事可千万要成,我这做娘的,不就望着丫头嫁过后能好好的?”

此时连李太太都忘了在心里讥笑柳太太这动作,只盼着金嬷嬷能答应,这样自家女儿也能沾个光。冬雪已经走出来,在曼娘耳边说了几句。柳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已出汗,眼紧紧地盯着曼娘的脸,恨不得问个究竟,可是方才已经出丑,此时若再出丑,那不就是让曼娘心里不快,到时女儿未必能拜那位嬷嬷为师。

冬雪已经说完,曼娘点一下头才道:“金嬷嬷说,她平日无事,教导几位姑娘也没事,只是一来呢,她要先瞧瞧几位姑娘们的为人才具如何,二来,她也不愿谁家,只能委屈几位姑娘隔日过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

曼娘说一句,柳太太就在那点一下头,等曼娘说完她已亟不可待地道:“当得当得,我这就回把我家丫头叫来,让嬷嬷瞧了。”说着柳太太就起身往外走,李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柳太太,你先坐下罢,没见过你这么爱出……”

李太太本打算再像平日一样讽刺几句,可猛地想到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忙又做出个斯文样子,笑眯眯地对柳太太道:“这学也不急在一时。”说着李太太就往曼娘面上瞧:“陈奶奶,你说是不是?”曼娘还没回答,赵妈妈就走进来道:“奶奶,酒席已经齐备了,是否现在就办。”

曼娘对钱妈妈点一点头,冬雪春雨两人已把桌上碗筷步好,曼娘请众位入席。既来了龙岩,请的又是本地厨子,自然也是本地风味,只有一道韭菜炒蛋算不一样的。曼娘见客人们纷纷只往那盘炒蛋上招呼,笑着道:“这地方也真奇怪,这时节了穿夹的还不冷,街上还有韭菜卖。这韭菜要这时节在厩,就算是在宫里也是稀罕物。”

座中除曼娘外,只有沈太太一人是从外面来的,沈太太笑着道:“我家那个,初任时候是在揭阳,那地方虽隔省,离这边也不远,地气也是一样的。要到了十二月间,才算能穿件薄棉衣,我初来时候不晓得,穿着大毛的衣衫来的,结果生生闹出冬月里中暑的笑话。”说着沈太太放下筷子:“哎,这时候,要在我老家那边,现在该吃的是大葱蘸酱,裹在烧饼里,再咬一口窖里的萝卜,那才叫美。”

沈知县是山东人,这点在座众人都晓得,做官的人本就是天南地北地。柳太太心眼要少一些,笑着说:“要我们,还羡慕沈太太您能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呢,不像我们,这辈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定亲时候过的泉州府。”

泉州府就在隔壁,翻山也就是走三日的路就到了,李太太对柳太太这没见识的表现从来瞧不上眼,鼻子里不由哼出一声:“你既过泉州,就晓得那婿洋的人才的远呢,原先我们家还住在省城的时候,我听我爹说过,那大洋外面的人,和我们长的都不一样。我原本不信,有一回上街时候竟然遇到了,只看了一眼就害怕了,哎呀,那红头发绿眼睛的,也不晓得是不是恶鬼跑出来了。”

李太太这亲眼见过外洋人的事,已经讲过好几回,可每回还是能让不少人眼生羡慕,毕竟对一生都离不开这座县城的女子来说,能亲眼见过外洋人,足以值得回味一辈子。

酒席散,到了下午时分,几位太太又重新造访,这回带来的就是她们各家的女儿。曼娘已经亲自问过金嬷嬷,晓得金嬷嬷闲来时候也愿意做点事情,免得闲极无聊,也就把金嬷嬷请出来,众人各自见礼。

金嬷嬷虽说要瞧瞧各人的为人才具,也不过就挨个问过,晓得她们各自也识得几个字,也就请她们隔日早上来,午时走。虽说不收束脩,各家还是备了拜见老师的礼,以柳家最为丰富,沈知县官小禄薄,沈太太也只拿得出两样针线。金嬷嬷毫不在意,一概收了。

日子就这样悄悄过,转眼已入腊月,曼娘也要准备过年,这日收到徐二太太遣人送来的节礼,还有一封家书。

☆、101家书

关山万里,这家书是极珍贵的,曼娘见这家书厚厚一封,先不管那些节礼,让人厚厚赏了送礼的人就打开家书。

这家书里面却放了几封信,一封是徐启写的,另一封看笔迹是陈七老爷的,最后一封才是徐二太太写来的。按了轻重缓急,曼娘先打开徐启写来的这封,上面先叙了几句日常的话,说了近况,不外就是家里一切都好,还说林琉玫已诊出有孕,新安郡主极其欢喜,还说徐明晋的媳妇也有喜了,比林琉玫还要早一个月诊出。

曼娘看的不由笑了,父亲还是和原来一样,事无巨细定要全都和自己说一遍。后面几句字迹变了,看来像孩童写的,再一瞧果然是难哥儿的口气,姐姐你了那么远,爹爹还不让我送你,等回来时候,我要和小外甥说,让他不要理你。

真是孩子话,曼娘不由笑了,这几句话之后还没有完,看笔迹像是徐启添上的,本要搁笔,可忽传噩耗,本想不告诉你,可你已经不小,你外祖母,十月底于家中过世。

外祖母,过世了?虽然外祖母多病,可曼娘觉得,以陈家财力,寻得到名医好药,外祖母不会那么早就过世。曼娘几乎是扯开了陈七老爷的信,陈七老爷那一笔魏碑还是那么力透纸背,第一句话就说,陈太夫人于十月二十三突然发病,二十五在家中过世,临终前伺候的人说,的很安详。

十月二十五,曼娘默默计算,就是那日,那日在江上,睐姐儿突然喊曾祖母,那时曼娘还觉奇怪,现在瞧来,定是外祖母不放心自己,才会来寻自己,可自己为什么没看见。曼娘已经泪如泉涌,后面陈七老爷还说了什么,曼娘根本就没看,手里的信纸落地,伏在桌上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往那边拐一下,就可以回家乡了,不过就是耽搁三日的路。

曼娘无尽自责,只觉得整个心被人揪住一样,疼的无法呼吸。“曼娘,我那件……”陈铭远一边扯着衣襟一边进来,看见曼娘这样,在嘴边的话咽下,上前捡起信纸,飞速地扫了两眼就知道了缘由。

陈太夫人是陈铭远的堂祖母,陈铭远对她印象自然也十分深刻,更晓得她和曼娘之间的情谊,上前坐到椅上,把曼娘整个搂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曼娘被丈夫这样对待,心里的伤悲更重,嘴里只是喃喃自语,陈铭远侧耳细听,听见曼娘在说,要知道,当日就该回。

陈铭远怎不明白妻子的心?那样温和慈爱的老人过世了,再也见不到了,而原本是有见最后一面机会的。陈铭远把信纸拿过来,缓缓起来:“甥女幼承慈训,接信定会伤心,然太夫人临终有言,多病已久,此极乐甚好,叮嘱家人切不可太过伤心。又言,诸孙儿中,以甥女最得慈心,关山万里,无需奔丧,如能仰承慈训,待人宽厚,善事公姑,养子得教,则在泉下也欣慰不已。”

曼娘放声大哭起来,陈铭远搂住她的肩,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曼娘已经收了哭声,偎依在陈铭远怀里哽咽不止。陈铭远才缓缓地道:“七叔信上已经说的很明白,外祖母临终之前,千万叮咛,让你不要太伤心,只要记得她的教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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