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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75)

作者: 雯舟舟 阅读记录

“你不要以为你从前受过苦,现在便可以理直气壮的作恶,我认识的人不算多,可是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都认识的,绫姐李哥他们没过过苦日子吗?老周没过过苦日子吗?可他们是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杀人的,相反,他们倒是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的好生活去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做的那些我不大懂,我一向是个没什么大理想的小女子,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是有良知懂是非的,我也知道,毕庆堂,你做的那些天理难容!你不晓得悔改,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想你早就疯了,你在错的那条路上越走越远,谁都救不了你了。”

雨夜,毕庆堂在漆黑的屋里影影绰绰的看见谭央脸上的伤心与绝望,楼下大厅里的座钟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声音回荡在毕公馆里有凄厉的味道,毕庆堂将脸深深埋在膝间的手上,他的喉咙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他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不晓得哪天会被处决,可是会有那么一天,毫无征兆的到来,他被一枪毙命,这一天来得太快,他竟回转不来,等了十来年,这一天来得还是太匆忙,他与她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

“小妹,我不后悔我做的,我只是有些怕,怕让你知道,像今天这样知道,”他无力的解释着。“你做的那些事,将我置于何地,将你自己置于何地,又将囡囡置于何地啊?你果然是歹毒的,是对别人,更是对我们。”“我知你不会宽宥我,我只想告诉你,小妹,我对你却是真心的,你该知道。”谭央听罢无奈的笑了,“真心?若没有苦难佛,你毕老板怎会来认得我,怎会有什么机会说什么真心。我知你付出真心,难道我没有付出真心吗?你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付出真心你都觉得委屈,我被你骗了这些年,我付出的真心不是更冤枉?在父亲、表叔、许伯伯、还有许伯伯的傻儿子、马叔叔,在这些血淋淋的人命里咱们去奢谈咱们那点儿小小的真心,你不觉得可笑吗?毕庆堂!”

沉默片刻,毕庆堂忽然站起来语无伦次的说,“你父亲?你父亲的人命?你父亲的死和我没关系,小妹你不要听信老马胡乱猜测,你父亲救过我父亲的命,在山东谭叔叔对我那样照拂,我与他亲如父子,我怎么会去害他?我敬他老人家,我甚至都不愿劫你去要挟他,我会下得去手杀他?退一万步说,我们找到他两年后他才死,我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这也不是我杀人害命的做派!”

其实说谭央的父亲被毕庆堂害死也是老马的猜测,如今看毕庆堂这么说,谭央竟也是信了大半,相信之后,谭央竟然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还有那更微小的一丝庆幸。可这些,于大局帮助不大,也只能说事情没有变得更坏罢了。

谭央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离开了毕公馆,她离去时毕庆堂没有挽留,不是不想,是没有理由,也知是留不住。谭央打开大门前毕庆堂在她身后大声说,“小妹,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带不走,包括女儿!”谭央听到便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回过头,凄凄凉凉的说,“毕庆堂,我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的钱,婚前不图你的钱,婚后没有,以后也更不会,你是没必要担心这些的。我以为这十年了只是我没看懂你而已,却原来你也是没看懂我的,你这样看低我,我……”谭央说到这里哭的尤其伤心,竟不知怎么说了,片刻后她又坚定的说,“我不要你的钱,可我一定会要回我的女儿!”

说罢,谭央转身决然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夜里,望着她的背影,毕庆堂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讷讷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叫你走。”

☆、53.(51)苦厄

狂风暴雨中离开毕公馆,谭央徒步走回了表叔在上海的老房子,当她打开那吱吱扭扭的旧大门的时候,已经东方破晓了。房子太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谭央心中万般的悲苦难过,也是毫无睡意,索性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挽起袖子打扫起老房子的卫生来。

等到干完活已是第二日中午,谭央筋疲力尽,趴在床上便睡着了,再醒来已是深夜,胃饿得一阵阵抽搐的疼,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去买,谭央打了井水放在炉上烧,她坐在门槛上,正是初夏,深夜里依旧凉气透骨,不知谁家院中开的花,稀稀疏疏的香飘过来,是幽幽的愁绪,前些天下的雨水积在院中的洼地里,小小的水面映着惨淡的月光,叫人心头一阵寥落。

谭央告诉自己,要接受,要面对,要勇敢的生活下去。她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本领在这个世界立足,她要凭借自己为女儿取得好的生活。有时候,不是不伤心,是形势所迫由不得你伤心。因为先,你要填饱自己的肚子,活下去!

谭央身后的水开了,在水壶里出突突的声音,她连忙转身拎起水壶,把水倒在碗里,轻轻地吹,慢慢的喝……

这个时候的毕公馆灯火通明,仆人们蹑手蹑脚的不敢出声,书房里,言覃从下午起就躲在谭央经常看书写字的大写字台下面,怎么哄都不肯出来,怀里还可怜兮兮的抱着那只小白猫。

毕庆堂蹲在写字台前,手里拿着花瓷小碗,细声慢语的哄着,“囡囡,咱们吃一点儿好不好?来,爸爸喂你。”说着,他将饭勺送到女儿嘴边,言覃将小脸扭开,气呼呼的说,“不嘛,我要妈妈!”毕庆堂听到这两个字,心虚了起来,虚得后背都冒冷汗,他强打着精神说,“妈妈这些天要去看病人,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毕庆堂又把饭勺移到女儿嘴旁,可言覃伸手将饭勺打掉,勺子掉在毕庆堂的皮鞋上,饭粒洒了一地,毕庆堂心中烦闷不已,强压着怒火,低声训斥,“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

言覃委屈的撇了撇嘴,带着哭腔的说,“你骗人,妈妈今天不出诊,不用看病人,妈妈答应我今天带我出去玩,”顿了顿,言覃小手往外一指,“阿珍她们说,昨晚你把妈妈从家里撵走了!”说着,言覃难过的呜呜哭了起来。毕庆堂听罢猛的站起来回过身,恶狠狠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女仆,那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早就吓得瑟瑟抖了,一旁的陈叔将她们推搡出门,毕庆堂咬牙切齿的说,“给我扒了她们的皮!”

毕庆堂喘着粗气,低下头却看见那只小白猫从桌子下面蹭出来,眯着眼,一口一口的舔着地上的饭粒,毕庆堂抬起脚将小猫扒拉到一边,小猫吃不到东西,急得喵呜喵呜的叫着。“爸爸,你让它吃呀!”言覃带着哭腔的说。毕庆堂弯下腰拎起小猫的后脖子,把它拉得更远,“你不吃,它也不要吃!”言覃听见,哭得更凶了。

毕庆堂叫人又盛来一碗饭,不由分说的去喂言覃,言覃一边哭一边吃,吃得急了,呛得直咳嗽,越是咳就越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看着嘴里含着饭哭到抽搐的女儿,毕庆堂的心像被生生撕开一般,里面鲜血淋淋痛楚万分的写着对她对这个家无法伸张的爱。他抚着孩子的胸口替她顺着气,女儿终于好些了,他却把头狠狠的磕在桌沿上,震得桌上的台灯都是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