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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179)

作者: 雯舟舟 阅读记录

他们离开福寿斋时,毕庆堂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你一直戴着?”毕庆堂毅然点头道,“小镇的医院没有麻药,取弹片时,全靠手里有它!”谭央听罢很是不忍的拿过怀表,打开后,依次看见了她的单人照,他俩的婚礼照,还有最后面那张,他们全家的合影。她抬手划过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面带笑意。他轻声解释,“这是离开上海前我叫人镶进去的。”谭央慢慢合上怀表,自言自语道,“多像人的一辈子,从一个人到一家人,守着表,分秒不差的在一起。”

在全面内战愈演愈烈的时候,厌倦了硝烟的一家人踏上了远赴美国的行程。清晨,几辆小汽车停在毕公馆的门口,赵绫和林稚菊两家人都在西边,在上海的徐治中一家和章湘凝一家全都早早的来送行。

临上车前,言覃看着自己由出生到长大的家,竟然笑了,谭央问她为什么笑,言覃指了指盛夏的毕公馆园中开得正好的夹竹桃说,“前些年妈妈刚走时,我总是向爸爸要妈妈,爸爸被问得没办法的时候就对我说,园里的夹竹桃还没有开花,什么时候花开了,妈妈就回来了!后来长大些我就觉得是爸爸在哄我,现在再看,却是我冤枉爸爸了!”毕庆堂在旁边听见母女俩的对话,美美的笑了。

半年后,美国纽约,傍晚时谭央开车在唐人街上一家门脸气派的酒楼门前下了车。有几个短打扮的人往酒楼里搬着东西,外面还有人在梯子上擦着玻璃,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样。她走进一楼大厅,正看见毕庆堂端详着一块红布蒙的匾。发现谭央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笑问,“下班了?怎么想起来这儿了?”“明天就开张了,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毕庆堂胸有成竹的说,“自然是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开酒楼,算不得什么大买卖,等过两个月,我琢磨着在开个小百货,开在美国人稍多的地方,要是赚的来钱就多开几家,咱们也赚一赚美国人的钱!”

谭央将手放在他背上,柔声劝他,“不用那么辛苦,开个酒楼就行了,我看在这里,即便我一个人工作挣钱,咱们也能过得很舒服。”毕庆堂面容坚毅的摇头道,“那可不行,为了囡囡也要多打算些,古今中外,无论在哪儿都要讲个门当户对,我要叫我女儿被美国华人圈里最好的家庭接受,嫁给谁都不是咱们高攀!”谭央轻声质疑,“华人圈?可囡囡现在的男朋友是美国人啊!”毕庆堂闻言极为不悦的纠正道,“那算什么男朋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别总当回事儿似的和我提那洋小子!”

谭央见他如此便笑着转了话题,指着牌匾问,“对了,你给你这酒楼起了什么名字?”毕庆堂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随即上前一步掀开了匾上的红布,谭央看见了“福寿斋”这三个字。不但名字相同,字体和牌匾的式样也都和上海的福寿斋一模一样。毕庆堂极为得意的向她炫耀,“怎么样?不错吧?”谭央略微皱了皱眉,为难道,“虽说离得远,可咱们再喜欢,也不该盗了人家的名。”毕庆堂哈哈一笑,回过头看着谭央深情款款的说,“称不上盗,那个,也是我开的店。”

☆、103尾声

站在酒店的窗前,看着黄昏时外滩的景象,车水马龙与老旧建筑相携相映,别样的错综迷人。suri听完奶奶的故事,回过头长长的舒了口气,由衷的说,“奶奶,这个故事太美了,曲折又动人,叫人听着时就像入戏了一样,也跟着你父母在八十年前重新活了一次,”接着,她又颇为感慨的说,“这故事,叫我又相信真爱与幸福了!”言覃摸着孙女的额头,哭笑不得的说,“你现在还在上大学,只凑热闹一样的谈了两个男朋友,就说不信有爱情了?”说着她连连摇头,笑着对suri说,“suri啊,我想你的那个人,只是还没有来而已!”

suri撅了撅嘴,低声反驳,“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运气,会遇到自己的真爱。故事里毕庆堂和谭央的爱情太难。就是你和爷爷这样的感情,也不容易,从七岁遇见,直到爷爷过世,你们相爱了七十年,幸福了一辈子。虽没什么波折,却一样感人。”听了孙女的话,沉浸在往事中的言覃忽而笑了。

“因为你爷爷是美国人,我们谈恋爱,我父亲一直很反对,后来大学快念完了,父亲发现我和你爷爷马修是来真的,就更是了不得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我看得很紧,不叫我见马修。我母亲让我别急,说她会说服父亲。可马修见不到我却慌了,他等不及,趁着晚上就把我带走了。我做了十几年的乖女儿,就任性了那么一次。我们还没走出纽约,我那一辈子没摸过方向盘的父亲竟然自己开着车追了上来。他二话不说的狠狠揍了马修一顿。最后用枪指着马修的脑袋说,要么你自己滚蛋,要么把命留下。马修看着我父亲大声说,叔叔,我不怕死,只怕活着的时候,身边没有她。我父亲拿枪指着马修很长时间,最后他收了枪,扭头一句话不说的走了,车也留给了我们。我们开车去了华盛顿,马修的父母家。”

“那年夏天,我们在华盛顿办了婚礼,之前父亲说不会参加我的婚礼,母亲却安慰我说,不怕,有我呢,好好准备做你的新娘子吧。婚礼当天,母亲果然带着父亲来了教堂。婚礼后,我父亲恶狠狠的对马修说,你要是对囡囡不好,老子就活扒了你的皮!马修磕磕巴巴的用中国话说,爸爸,我不会,我爱她,从很小很小就爱。我们婚后,我父亲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劲,总不大能接受马修这样一个外国女婿,一直到你的父亲出生后才好些。”

“虽说去美国后,我父亲做的一直是正经买卖,可因为当年在上海滩的名声太大,所以在华人圈里,积威还在。怕他的人还是不少,不过,最怕他的恐怕要算是马修了,有我父亲在场时,他就是用英语说话都说不利落,哪怕后来竞选州长时他也没那么紧张。我问他原因,他开玩笑的说,因为那个人是白雪公主的父亲,是中国的mafia。”

晚上时,言覃叫孙女拿着从美国带回来的一幅画,叫车去了老城区的一栋小洋楼。那位坐在轮椅里一头银发的老人看见言覃后,笑得眉毛眼睛全都粘在了一起。“囡囡哟,咱们爷俩能再见一面真是好!”言覃俯身拉住他的手,笑着说,“刘叔叔,囡囡在美国可惦记您了,去年您一百大寿,我本该回来的,家里却出了事,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刘法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黑框相片里的老太太,宽慰她道,“我知道,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总会有一个先走,一个后走,可不管先后,最后还是会在一起的。”言覃眼中闪着泪光点头道,“刘叔叔,我想得通,你不要担心我。您看,我还特地画了一幅画给您带回来,就当是我补的寿礼,希望刘叔叔喜欢!”刘法祖拍着手连声称好,“你这孩子和我谦虚,我是知道的,我们毕大画家的画啊,佳士得随随便便拍出一幅就是好些钱。这样贵重的寿礼,不仗着我这一百多岁的老脸,我是不好意思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