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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之吻(24)

凌湮微怔。

就在不久前,她说让成烬跟着劳恩走,他还为此生闷气呢!怎么忽然就改变心意了。

可是,她不可能跟着风神号走。回到海蜃号是目前唯一可知的返回原世界的途径。

既然明知兽人与联邦势不两立,她怎么可能跟风神号走?

等不到她的答复,成烬睁开眼,语声苦涩:“你不会跟我走的,对吧。”

凌湮解释说:“有缘的话,我们还会见的。”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成烬自嘲地笑了下,看起来孤独又隐忍。

凌湮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坟茔,莫名地觉得他的姿态里有种深埋的追思和失落。

这个个叫冈瑟的人,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吧。

成烬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也不知是在跟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那时候冈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只要平平安安,终究会重逢在蓝天之下’,分开的那天他是这么说的。”

“可事实呢?”他盯着凌湮的眼睛,“从那天之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直到今天,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么个冰冷的东西。你告诉我,阿湮,究竟是有缘再见,还是不如不见?”

凌湮被他压抑的悲恸打动。

生离死别啊……她也曾经历过,只是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懂死的意思就是从此再也不见。

那个曾经睡在她和叶弥对铺的小女孩,脸上有着细碎的雀斑,笑起来会露出漏风的缺牙,却依旧总是没心没肺的笑。听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然后有一天她离开了那间十多个人共住的寝室,从此再没露过面。

22年里有18年,凌湮都和叶弥睡上下铺,从豁牙到初潮,从豆芽菜到亭亭玉立……两个一般大的女孩并肩走过孤独与无助,像照镜子一样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起长大,喜怒哀乐都在同一个频道里。

以至于送车祸的叶弥去抢救室的时候,凌湮连“三长两短”这个词都不敢想,想一想都怕自己会崩溃。

“你哭什么?”

成烬错愕地发现在自己的凝视之下,这个少女,准确的说,是这个联邦女机师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居然渐渐蓄满了泪水。

片刻之前还失态得咄咄逼人的成烬,顿时恢复成那个柔软的男孩:“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感慨一下……你不要哭了。”

“我知道,”凌湮拿手背抹抹双眼,结果眼睛更红了,“我也有过你这种心情,所以特别能理解你的那种绝望,真的。”

成烬神色微动:“什么人?恋……人?”语尾声音其实已经没人能听见了。

他低着头,却没等来凌湮的回答,正要抬头去看他,忽然感觉被她温热的手心按着右耳。

凌湮稍稍一用力,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所以想哭你就哭吧,姐姐不会笑话你的。”

成烬:“……”姐姐?她果然没听见那句蚊子哼似的问话。

凝滞的表情倏然间生动了些,他眉头一挑,又听身侧的人柔声安慰:“这个叫做冈瑟的人,是你的长辈吗?12年前的话,你还很小吧。和我一样呢,还没有机会好好相处,就天人永隔了。”

成烬:“……”长辈?

少女柔软的手指像抚摸小动物似的,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发丝:“我明白这种期待了很久的重逢,忽然变成永别的感觉,也能理解你一直保密自己的身世。”

成烬猛地抬眼,发现她的脸上挂着包容的笑。

凌湮看着天际返巢的雁翅鸟:“如果不是有苦衷,谁愿意隐姓埋名地背井离乡?”

成烬一直觉得这个被他亲热的唤作“阿湮”的小姑娘,单纯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她从来没有追问过自己的身世,也让他一度觉得胡扯的“失忆”就这么被接纳了。

没料到的是,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原来你都知道啊。”成烬叹了口气,反倒是有些轻松。

“不知道啊,”凌湮歪过头,随意地抵着他柔软的发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成烬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名。”

成烬的仰面看她,不由被她眼底的恬静所吸引。那是种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里已经很久不曾看见的光彩,这让原本娇稚的少女陡然有种不可轻犯的纯净。

这个词,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想到这种词……真是魔怔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坦然地说:“是,成烬就是我的真名。”虽然不是唯一的。

“不是也没关系。”凌湮拉过他的左手,翻过手腕,拇指从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疤上拂过,“无论你是谁,叫什么,和这群兽人、和长眠在此的冈瑟先生是什么关系……都无法改变你救过我很多次的事实。烬,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她说得这样认真,成烬也就安静地听她讲完,嘴角微弯:“第一个朋友吗?那红头发女机师呢?还有你说……很怕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他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遥步?

凌湮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自己和遥步的关系,虽说曾经并肩作战过许多次——遥步的化墟4号,和她那台报废了的化墟1号,是在枪林弹雨里可以把后背安心交给对方的战友。

虽说遥步骄傲、古板,完全不像个女性,但毫无疑问,她不光是个技术精湛的机师,更是值得信赖的友军。

至于她的冷漠……

凌湮想起了艾思提·库拉的话:“所有秩序者,在维生舱里都会被清洗掉无关的记忆,精神力为B的遥步也只能保留一小部分。”

身为少女的那部分温柔,大概都被清理了吧,毕竟那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毫无意义。

凌湮从地上握起一把沙,看着砂砾从指缝中流失,不无苦恼地说:“遥步她,也许算不上朋友,但一定是个可以信赖的战友。我们所看见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她。”

“是么,”成烬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和指缝里的沙,“那么你害怕再也不见的那个人呢?他也不算吗?”

凌湮觉得他纠结于叶弥对自己的意很奇怪,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他解释身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闺蜜,只得模棱两可地说:“那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只说是朋友的话远远不够。”

成烬闭上眼,好久终于挤出一句:“哦。”

“那你呢,你和这位冈瑟先生……”

“冈瑟他,”成烬似乎不知怎么去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是个天才,曾经被誉为银河之光。”

银河之光?

一个被誉为银河之光的人,得有多么伟大?凌湮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人,科学家?政治家?那种惊才绝艳的思想家?

正当她揣测,又听成烬苦笑着说:“但也是个该死的混蛋。”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爆粗口,而且是对这样一个让他如此眷念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