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烬撇过头，漂亮的丹凤眼和眼底的寂寥原原本本地袒露在她眼前。
凌湮脱口而出：“……你别这样，我不丢下你还不行吗？”
“真的？”少年回首，眼底若有星辰闪耀。
心一软，她点头许诺：“真的！”
“谢谢。”
少年的气息忽然贴近，在凌湮尚未来及反应的瞬间，温热的唇已经落在脸颊，印下一个轻柔节制的吻。
微润的唇瓣，一扫而过。
她瞪圆了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成烬退回原处。
被她一瞪，成烬原本只是略染红晕的脸顿时涨得绯红，一开口，带了浓浓的歉意：
“……对，对不起！在我的记忆里这是表达感谢的方式。”
凌湮狐疑地眯起眼：“……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说了，大多数东西我都记得。”成烬指指自己的脑袋，“除了我的是谁、来自哪里。”
说……谎？
只是表达谢意，脸红什么？！
凌湮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隐瞒身份，这孩子到底想做什么？
成烬委屈地任由她审视，窘迫得恨不能上来替她擦脸的样子。
无邪又委屈的眼神，让凌湮忍不住又自我怀疑，信他，怀疑他，天人交战。
“到了！”劳恩粗犷的声音，终于解救成烬出困窘。
不远处，在沙尘的背后出现了一座灰白的遗迹，或者说，是坟墓。
那个坟茔突兀地矗立在茫茫沙漠中，金属的质地反射着强烈的光线，令人无法直视。
镶嵌在低矮墓碑上的暗红色石头，昭示着着这地方和绿洲遗迹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那个红色宝石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凌湮下意识地问身边人。
可刚刚还“楚楚可怜”的成烬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慢慢地与她擦身而过，目光盯着那块镶嵌着“红宝石”却一个字也没有的墓碑。
“那是能源石。”不知何时回来的小Q适时地回答，“但是和营地的能源石一样，它们正在休眠期，能量无法激活，与普通石头相比也只不过是好看一点点而已。”
“什么是能源石？”凌湮疑惑地看着越走离墓碑越近的少年，问。
“太阳能、风力、电力，这些低层次文明使用的能源，在太空里是无法使用的，真空环境里什么也没有，所以星际航行仰赖的就是能源石。”
“类似核能？”
小Q的红灯闪了一下，似乎在分析这个问题是否属于“禁区”，停了两秒才说：“比可怕的核能要先进的多。我们和那群人类不同的……能源石是安全的能量。”
那群人类？
凌湮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小机器人的措辞。
“你做什么！”
白飒一声怒斥，长鞭应声甩落，在成烬与墓碑之间尘土飞扬。
可成烬恍若未见，前进的脚步虽慢却坚定，丝毫没有因为白飒的威吓而迟疑。
白飒怒起，又是一鞭，堪堪擦着少年的鼻尖。
凌湮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飒飒，住手！”
因为小Q成天飒飒长、飒飒短的，她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白发少年被她一声喝止，扬鞭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怒目而视：“那你倒是让他停下来啊！不许再靠近大人了！”
劳恩握住白飒的手腕，向下一按：“没事，我在。”
白飒攥紧拳头，见劳恩对自己点了点头，只好勉强收起软鞭，仍是全副戒备的模样。
凌湮一口气松了下来，追上成烬低声问：“……怎么了？”
可他仿佛处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什么都聪耳不闻，漆黑的眼中只剩下坟头那颗若影若现的“红宝石”。
越走越近，终于，矮小的坟茔被笼罩在少年的阴影中。
他缓缓地半跪下|身，抬起右臂，搭在墓碑上。
白飒见状又要发飙，被劳恩按住才作罢。
众人围在坟茔一周，远远地旁观。
只有凌湮才能看见少年微长的刘海之下，那双深夜般的黑色瞳孔里闪烁的晶莹，还有，捏紧了墓碑而青筋暴起的手背。
作者有话要说：
扮猪吃老虎，我燃最在行
第19章 似是故人（5）
凌湮没有见过这样的成烬。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矮小的无字墓碑，唇紧紧地抿着，下唇发颤。因为下颌绷得太紧，使那张云淡风轻的漂亮面孔近乎狰狞。
“烬？”凌湮试探地唤他。
成烬聪耳不闻，仿佛彻底从这世界剥离，眼里只剩下眼前冰冷的坟茔。
大概是认识的人……
凌湮本不想打扰他缅怀故人，可是眼见他捏着墓碑的手越來越紧，整个人像根绷到极致的弦。她担心这样下去，这块碑会被他捏成粉碎，或者，他把自己的手骨弄得粉碎。
至亲？故旧？还是什么人？
凌湮想起将叶弥送进急救室的时候，眼看着医生拨开她的眼睑查看瞳孔反应，自己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嘴唇，恐惧地等候那张嘴里判定叶弥的生死。
如果，那医生说叶弥已经没有办法抢救了。
如果，叶弥真的没有得救……
凌湮打了个寒颤。如果叶弥不在了，她也许比现在的成烬还要失态。
感同身受的悲凉使她不由自主地俯身，顾不上伪装“残疾”的双手，从成烬身后环住他的肩，一点、一点地抱着他，将他与冰冷的石碑分开。
在肢体接触的一瞬，成烬的脊背一绷，似乎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她。
凌湮用力地收紧胳膊，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你这个样子，那个人在下面，会睡不安的。”少年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终于放松了些，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消退，黑沉的眸子闭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上隐约有几许湿润，他跟着凌湮的动作站起身来。
阳光下，成烬仅着薄衫的胸口起伏，激荡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完全平复。
凌湮不声不响地拾起他骨节袖长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之间，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力量。也许她改变不了事实，但在福利院的日子里，她学会的最大技能就是——倾听和安慰。
渐渐的，凌湮觉得自己手心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可成烬的手还是冰凉的。
她想起，总爱研究奇奇怪怪东西的叶弥说过：“手凉的男人啊，冷感！要找男朋友，千万找个一年四季手掌都跟小太阳似的家伙，那种男人知道嘘寒问暖，才能做二十四孝暖男，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当时凌湮取笑死党说：“那是找男朋友，还是找爸爸呢？”
叶弥沉默地倾身抱住她：“我希望你找个像爸爸一样疼爱你的男朋友，能把你宠上天，把过去二十年生活亏欠你的都补回来。”
两个女孩悄悄地都红了眼眶。
“对不起。”
成烬的声音将凌湮从回忆里拉扯出来，她恍然看向对方，只见那双如墨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澄澈，眼睫微垂，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