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占线,那可得打很多次啊。你跟谁一起啊?”
“没事,打不通又不计费。”赵影犹豫了一下,决定撒个小谎,“伊伊啊,当然是跟她一起一起查。”
七点一刻的时候,赵影已经忐忑不安地跑下楼,比起在家里坐卧不宁,她觉得还是到大马路上吹风来得平静些。
没想到的是,到大院门口的时候,陆靳泓已经塞着耳机候在树下。
他穿了一件红色的短袖T恤,因天气炎热,袖口被高高地捋起露出结实的肩头,见她走出来,把耳机除掉挂在脖子上,笑着迎过去:“这么早?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吃饱了撑着,”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紧张,“下来遛遛不行吗?”
“行~走吧。”他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
“去哪里?”
“找有两台公用电话的地方咯。”他问,“你带IC电话卡了吧?”
“带了,待会儿可以借你。”她拍拍随身的小包。
他没应声,只是手搭在她肩头推她朝前走,一面留心路边的电话亭。
“有了。”他松开手,下巴一扬指这路边的电话亭。
一个亭柱,左右各一台银灰色的IC电话机,有玻璃格挡分开,互不干扰。
赵影搓着包带子:“我爸说,查分热线特难打,可能会占线很久。”
“那就多打几次呗。”陆靳泓走到路边停放的自行车旁,随便挑了一辆自行车后座靠着,“我怎么看你那么紧张?”
“你才紧张,你全家——”
“——都紧张。”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而笑。
她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看着渐渐爬上梢头的月亮,又看看坐在路灯下神清气爽,自带发光体的陆靳泓,“你说,如果我也能考470分多好。”
“为什么?”
“金中啊,谁不想上金中?”
“我不想,”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她目瞪口呆,“我就不想去金中。”
“可,可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他看着地面上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他的影子刚好铺在她的脚边。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可是还没等心脏跳上嗓子眼,他的后半句已经说出来:“……为民啊。我喜欢为民自由开放的氛围,你不知道金中的体育课都被剥削改成数理化了吗?”
“是,是吗……”她在心里骂自己的脑洞太大,一面结结巴巴地掩饰尴尬,抬手看了看腕表,七点五十分,“你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上为民吗?”
“不是,”他一脸坏笑,“万一我只考了400分,为民也不收我啊。”
“你?怎么可能?”
“万一我作文走题,或者字太难看,又或者刚好改卷老师刚失恋看我试卷不爽……”
她忍不住笑着拿包砸他:“就你会胡诌……”
“不紧张了吧?”他笑着接了她的包包。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好多了。”
“那查分吧。”
“还有10分钟呢!”她抬着手腕,正是他送的那枚表。
“你爸不是说了热线难打,容易占线吗?”他扬着手里的IC卡,“那就提前啊。”
她狐疑:“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指着电话亭,“你左,我右,数321一起拨号。”
当她左手拿着听筒,右手夹着准考证手指落在按键上时,感觉仿佛能听见急促的心跳。
一柱之隔的对面传来陆靳泓带笑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嗯。”她咽了一口唾沫。
“3,2,1。”他那边传来拨号的声音,她也紧随着拨出查分热线的5位号码。原以为那边会是尚未开通或者忙音,却没想到很快的,对面传来了语音提示输入准考证号。她手指发抖,手中的准考证号险些掉地,定了定神才终于输入11位的准考证号。
“第三考区029考场,为民中学陈赵影,本次考试得分如下:语文92,数学85,英语94,物理化学83,历史政治95,”话筒里传来生硬的女声,一字一顿,赵影感觉每停顿一次,下一秒自己都可能晕厥,终于里面传来,“总分449。本次播报结束,重听请按1,其他查询请按0返回,结束请挂机。”
她拿着听筒茫然地盯着手里的准考证,半晌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
陆靳泓走过来从她手里取过听筒稳稳地挂上,握住她拿着准考证僵在半空中的右手。被他握着手的瞬间,她像忽然接通电源似的跳起来,顺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脑袋贴在他的耳边兴奋地边叫边跳:“449,陆靳泓,我考了449!”
陆靳泓被她反抓着手搂着脖子,听着耳边她近在咫尺的欢呼,原本白净的脸颊耳畔渐渐升起了红晕,另一只空置的手虚落在她的后背,唇角的笑随着她的兴奋而勾起,一对虎牙露出些许稚气。
“这么开心?”他由着她搂着蹦跶。
听见他的声音,赵影才感觉找回了神智,自己居然就贴在陆靳泓的耳边欢呼雀跃,手在他的掌心,整个人几乎被他揽在怀里。
她一双清秀的眉蚯蚓似的缓缓揪起,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像演默剧般一点一点撤离他身畔,仿佛动作足够轻的话就不会被他发现似的。终于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她苦着脸看着自己还在他手心的右手:“那个……”
他恍然大悟地松开手,双手插入裤袋。
她迅速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面红耳赤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那个……达达达线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点哑,又补上一句,“我也是。”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
陆靳泓说:“时间还早,离中心小学不远,要不要去看看?”
“好……”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一高一矮,步伐一致,默契满满的模样。
并排站在中心小学门口,看着被昏黄的路灯映照的明明暗暗的校门,赵影才终于找回语言能力:“你知道吗,三年前我就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她跑到传达室的台阶上,原地蹦了几下。
陆靳泓站在下面一级,刚好与她比肩,偏过头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影和刚刚束起的麻雀尾发辫,眸光低垂:“对不起,我当时本来想只和你一个人说。”
“和我说什么?”她抬起脸来,眸光清澈。
“和你说,那天起,我没有爸爸了。”
“你爸他……”她记得同桌的时候,他说起过陆爸在海口做消防警察,也记得他在作文里说起自己的父亲时那种自豪而担忧的语气。
“出任务的时候发生意外,就在出分数的那天夜里,我是早上才接到的消息。”他原地坐在台阶上,“当晚飞回海口,也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她想起了他等在自己家楼下,刚好被爸爸遇见的时候他僵硬的神态,当时的自己居然只顾着惊讶全然没有发现他的悲伤,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安慰:“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