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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肝(57)

最终谁也没能让他走开,但当吊臂慢慢挪开那些石块的时候,他一改方才的狂躁,蹲在一边就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找到了!”

“有生命体征!”

“让开!让开,担架!”

“这位先生,麻烦让——”

“别拦他,”救援队长阻止了自己的队员,“让他跟着吧,这女孩是这里唯一的受困者,是他和她救了所有人。”

原本出于职业需要出手阻拦的队员闻言,卸下救援帽夹在臂弯,默默地向被担架抬走的小姑娘致意,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追在担架后面,一瘸一拐、脸上都是血污的男人,居然正是曾无数次在电视、电影上见过的那一位。

*** ***

龙京市立医院。

手术室门前,坐了一排人。

《逆流》剧组大部分没受伤的人,导演、演员、化装道具师……都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室里的消息。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中的红灯依旧亮着。

“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凌江说。

明旌坐着,被砸破的额头血已经止住了,在衬衫领上成了一团又一团暗色的血渍,从来白璧无瑕的面孔混合着血污、泥土,即便是演戏,化妆师都不忍心在这张脸上下如此狠手。

他眼白泛着红,像是压根没有听见。

凌江和明礼都只是轻微擦伤,明旌当时为了去救棠心,才会被钢筋划破了额角和腿腹,又因为震后徒手挖掘瓦砾弄得伤痕累累。

手术室里的棠心固然生死未卜,手术室外的少爷也满身是伤,早就该去接受治疗。

寂静到让人心慌意乱的走廊里突然传出脚步声,众人精神一振,抬起头来才发现不是手术室里传来的,是楼梯道。

当先过来的男人穿着素色睡裤,衣角只塞了一半在裤腰,头发凌乱,没戴眼镜。

众人愣了半晌,才认出居然是少爷身边那个出了名一丝不苟、宛如AI的助理,明礼。

明礼身后带着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请帮忙处理一下伤口,谢谢。”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到冷淡。

——明旌不肯离开手术室,不愿去接受治疗,他自然只能把医生带到这里来。

护士才刚碰到明旌的额发,他就像只被摸到鬃毛的狮子,暴躁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别碰我!我不用治疗!”

“少爷,伤口如果感染会留疤。”

“我去他妈的留疤,”从到医院开始一直沉默的明旌红着眼睛爆了粗口,“只要她能从这里面出来,我他妈就算是整张脸毁容也愿意!”她要是出不来,就算这张脸能恢复原样又给谁看?!

被吼的明礼面无表情,只对身边的医生吩咐,“处理伤口,不用管其他。”

明旌吼完了,就像被卸了劲的发条木偶,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红色的手术中,被请来的医护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他也像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似的静止着。

直到医生正准备缝针,突然听见滴的一声轻微响动。

雕塑般的明少爷猛地就站起身来,冲到手术室门口,只差没动手去扒门。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包括明礼。

门终于开了,主刀医生解下口罩,对当先的明旌说:“外伤已经缝合没有大碍,只是CT显示颅脑敏感区域有淤血,病人可能会陷入长期昏迷,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嘈杂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尚未见人,就听见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嗓音说:“有淤血就开刀把淤血取出来!钱不是问题,如果这里做不了,告诉我哪里能做,直升机直接送去!”

“明董……”

“明董。”

风尘仆仆的明恒满脸倦容,看了眼浑身是伤的儿子和衣衫不整的助理,很快又将视线投向主刀医生,“多少钱,我们都承担。”

“……够了。”明旌忽然哑声打断了他,“棠棠是我老婆,她的事,我自己处理。”

明恒气得眉毛不是眉毛,“她也是我儿媳妇!我还不能管吗?”

本该是爆炸性的消息,可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有半点惊讶——无论是棠心返回去找少爷,还是少爷发了疯地徒手挖瓦砾救人,流着血等候手术结果,他们都早就明白这俩人之间有怎样浓到解不开的羁绊。

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惊动了众人,没等明家父子发飙,在场的剧组人员就已怒气冲冲地上前阻拦,“拍个鬼!有这闲工夫去拍救援队,再尼玛来这里一次,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相机!”

闻风而来的娱记,不到五分钟就被赶得一个不留。

“总之先入院观察吧,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我跟你去。”明礼说。

等他跟着护士离开,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平素一丝不苟到近乎病态的男人,此时不光衣衫不整,甚至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却浑然不觉。

……

棠心龙京市立医院住了三天,而后转院到楠都附属医院,住的是明旌之前的SVIP病房。

然而因为淤血的位置敏感,无论是哪家医院都不敢随意决定手术,只能采用药物慢慢化瘀,等她自然苏醒。

明旌衣不解带地留在医院照顾,甚至不惜为此与《逆流》解约。

但剧组方面很快就拒绝了他的要求——如果没有棠心,别说继续投拍,半个剧组的人都得丧命在龙山,暂停拍摄!等!无论多久,他们等。

期间,程矜和沈眠眠来了好几次。

第一次来,程矜攥着坐在床边的少爷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照顾好糖果?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她躺在这里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你怎么还好好的——”

话说了一半,程矜才看见少爷额角一道长长的疤。

她松开手,就看见脸色苍白的男人起身,将刚刚被弄皱了的床单拉平,又替仿佛睡熟了的棠心掖好被子——那双修长的手上遍布着刚刚结起的疤,触目惊心。

程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不起。”

“你骂得没错,是我没保护好棠棠。”

那之后,程矜和眠眠隔三差五就来探望,帮棠心梳头发,抹护肤品,跟她说已经和学校打过报告了,这次的期末考试她可以免考,下学期跟着大一新生补上就行……

棠铮锋和凌江几乎天天来医院,想和明旌替换着照料,然而谁也没办法让他离开棠心半步。

尽管明氏对媒体施压,不希望明旌受伤,棠心昏迷的消息传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陆续续的,还是有记者闻讯,想方设法地混进病区。

这日,明礼照常守在附近,又抓出一个伪装成保洁人员混入的狗仔。

对方死死抱住怀里的相机,扯着嗓子喊:“我不求别的,就想知道里头躺着的人是不是少爷?”

“不是,少爷好好的,请你离开。”明礼压抑着怒气,勉强先礼后兵。

“不是少爷,那里面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