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晚安”——
帝都那天，苏萤甩开叶旌之后，乘公交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位于西郊的老旧四合院。
天色已晚，巷道里都是归家的行人，苏萤才刚刚走到四合院门口，门就开了，里面一个老太太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
“我听说巷子里来小美人儿，就猜是你到了。我的乖乖啊，你是不是又瘦了？”老太太热络地把苏萤引进院子，亲热地嘘寒问暖。
苏萤摸了摸自己的脸：“方婆，我这夏天还胖了两斤呢，可能苦夏，所以脸色不好。”
方婆大笑：“你这小脸儿跟白玉似的，哪儿不好啦？睡一觉，保管明儿个容光焕发！”
苏萤笑笑，从钱包里取出几张人民币递给老人家：“我这次大概要在这里住三五天，要看拍摄的进度。钱我先付给您，万一拍完时间合适，可能就直接回楠都去了。”
方婆接过来，又退了一张给她：“好了，给点意思下就行了。我孤老婆子一个，就指望你常过来陪陪我呢。”
两人在院里寒暄，并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叶旌。他站得远，听不清老太太和苏萤的对话，但能看见她为了迁就老人家，所以一直微微屈膝弓着腰。
直到苏萤背包去了北厢房，叶旌才慢吞吞地踱步走开。
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栗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分外柔和，那双撩人的桃花眼里，则满满都是被挑起的兴味，低头将手机联系人里的“高冷小姐姐”改成了，有趣的小姐姐。
入夜之后，苏萤才重新出门，因为不想麻烦方婆，所以她说自己用过晚饭了，但其实饿得很，于是乘着老人家走了才出门觅食。
盛夏的夜晚，巷道里的风有些粘，她穿着灰色的人字拖，手抄在牛仔短裤的兜里，塞着耳机，走得很慢。
这附近只有一个做大排档的地方，会营业到后半夜。以前她接到帝都的单子，工作到夜里回来方婆这儿投宿，都是去那吃宵夜。
“老板，各两串，”苏萤站在烧烤台边，随手指了几个，“麻烦了。”
老板听见她声音，抬起头，顿时笑了：“苏小姐，很久没来照顾生意了啊！”
苏萤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几个月没接到帝都的工作。”
“好咧，您坐，一会儿就送来。要啤酒吗？冰镇的。”
“不了，明天还有工作。”
“好，您等着。”
苏萤慢吞吞地进了用透明皮纸撑起来的棚子，意外的是今夜里面人居然不多。更意外的是，唯一的那个客人正托腮坐在角落里，目光无神，满脸惆怅，而那个人她居然认识。
眼见着苏萤居然立刻想要退出去，叶旌无可奈何地收起“生无可恋”的表情，站起身，殷切地喊道：“小姐姐，好巧啊！”
苏萤见被发现了，只好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大男孩。
叶旌已经跑到她跟前，明明比她还要高出一头，偏偏露出孩子气的欢喜：“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萤就近坐下了，随口说：“这话我问你才对吧。”这里离白天试镜的地方，公交要颠簸一小时，如果说是随便溜达过来，也太假了。
叶旌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终于找到救星似的：“我听说这边的民宿，价格比较便宜。”
苏萤瞟了他一眼，丹凤眼里映着顶上的灯光：“你？为了便宜一点，跑出这么远来？”说着，她的目光从他T恤袖口扫过，那个虽然又小又不起眼的logo，证明价格足以买她全身行头还绰绰有余。
这种公子哥，会需要来这儿找民宿？简直比随便溜达过来的还假。
叶旌忙解释：“我是瞒着家里人来帝都的，他们不同意我做模特，当然也不会给我路费。来帝都的机票花光了我所有零花钱，剩下的只勉强够吃饭，真住不起二环的酒店……”
正说着，大排档的老板端着盘子过来了。从那一叠签子里挑了四五支，放在叶旌面前：“得了，刚好给苏小姐烤的，顺手送你几根。这么大小伙子，就吃几个烤馒头哪儿撑得下去？吃吧，不要你钱。”
苏萤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叶旌刚刚坐的位置，桌上的铁盘子里果然只有三两根签子，不过吃得一干二净，馒头皮都不剩。再转头，只见叶旌已经起身，恭恭敬敬地跟老板道谢，然后坐下来毫无形象地大口吃肉。
很奇怪，这么没形象的吃法，苏萤居然觉得有点可爱，就像……对，就像林锦锦的大金毛，怪惹人怜爱的。
叶旌有点不好意思，咽下满嘴的东西，才对苏萤说：“对不起，我是真饿了。”
苏萤没说话，转过头对老板说：“老板，麻烦来一听冰镇可乐。”等老板送来了，她默默地推到桌子中间。
叶旌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可乐，又看她。
苏萤说：“请你的，你要噎死了还得付医药费。”
叶旌受宠若惊，取过罐子拉开了，仰头猛灌，喉结随着液体而滚动。
苏萤赶紧收回视线，惊觉刚刚那一秒自己居然有些脸热。
等叶旌喝够了，放下空了一半的罐子，才发现面前又多了几根肉串。
苏萤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目光看向铺子外。
“谢谢，”叶旌轻声说，“你人真好。”
苏萤眼角跳了下，没理他，自顾吃自己的那份。
叶旌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一边吃着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自己的计划——如果通过试镜，就可以拿作品去说服家人，别再反对他的兴趣，末了，还问她：“其实模特这行挺好的，小姐姐，你说是吧？”
苏萤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嘴角，站起身：“你们小孩子的想法我不懂，对我来说就是谋生手段而已。”说完，她起身付了钱就走。
没走出去多远，身后就传来了那孩子的脚步声。苏萤闷头又走了会，终于忍不住回头，眉头皱着：“我再说一次，不要跟着我。”
第9章 第9宠
叶旌坦然地说：“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想找取款机。”
取款机？苏萤蹙眉，不是说吃饭都没钱？
叶旌像是看出她的狐疑，低声说：“外面蚊子多，又热，取款机房间里有空调……”
苏萤刚想说点什么，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了，那边有一个。”
那是间自助取款的小服务区，24小时服务，常年开灯，有空调。叶旌推门进去，在台阶上对苏萤挥了挥手告别：“那……明天见。”
苏萤摆了摆手，转头走了。
巷子里还有稀稀拉拉的路人，空气闷热，她越走越闷，渐渐竟觉得胸口憋得呼不上气来。那家伙刚刚那个单薄的笑，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大概是头一次露宿街头吧？居然不知道那里是不允许过夜的。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放心不下？果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吧！苏萤丧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