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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条件宠溺(62)

等气头上的两个人冷静下来,才发现端着生日蛋糕的少年,已不知在门口冷眼旁观了多久。叶儒甩手而去,穆然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拉儿子,可少年已经扔下了手中的蛋糕,扯下头顶的生日帽,摔门而去。

那一晚穆然通宵没睡,在家等着,云姨说叶旌此前从没有彻夜不归过。

很可悲,连这种事一个母亲都需要靠管家来告诉自己。

但叶旌确实没回来,第二天清晨,穆然是被警察的敲门声从沙发上吵醒的。

“叶旌的监护人吗?叶旌因涉嫌蓄意伤人,需要监护人出面处理……”

从来安静乖巧的天才少年,居然在网吧里因为被不良少年打劫钱财而埋伏在深巷,在带头的小混混落单之后一根钢棍夯在对方后腰,导致对方住院长达半个月,差点就再也离不开轮椅。

所有人都惊诧于叶旌会只为了十块钱被抢而下这样的狠手,穆然也不例外。

但当她到警局,见到被锁在椅子里的叶旌时,忽然有一种陌生得不敢相认的恐惧。

那是叶旌吗?能安静地在书房里绘24小时稿子都不出门的少年?

不。眼前的男孩明明是一只嗜血的小兽,只要解开绳索,随时能用双手把看见的一切撕成碎片。

后来,和伤者达成和解之后,叶旌的精神诊断也出来了:躁郁症倾向。

苏萤听见穆然说起这三个字,顿时想起了网上那些照片里判若两人的叶旌。死水般的眸子,困兽般的眸子,或死寂或阴鸷……除了五官一致,找不出一丝他平日的轮廓来。

“躁郁症属于心境障碍的一种,”穆然怕苏萤不懂,“其实他从前的沉默孤僻并不是因为个性喜静,而是一直处于抑郁的边缘。他为了参加SP的大奖赛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天足不出户,事实上是抑郁发作。可我们不知道……把这些都当成了小孩的创作热情。”

“如果多关心他,哪怕一点点,都会知道他生病了。”

穆然怔了怔,苦笑:“你说得对。”

苏萤喉头有些发苦。她不仅仅是在说穆女士对叶旌啊,一样是在检讨当年的自己对父亲。

麻木,冷漠,才会一步步把挚爱的人推向边缘。

诊断结果出来之后,叶儒立刻拍板,帮叶旌办理了退学,谁也没有通知,很快就将人送到了大洋彼岸,一边上学一边接受治疗。

他们以为以米国的治疗技术之发达,叶旌必然会有所好转。没想到,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酗酒伤人,撞车逃逸,和三教九流的人混迹在外,彻夜狂欢,几次三番险些要被遣返回国,而每一次,都因为他有精神诊断证明而脱身。

更何况,在不发病的时候,他确实是华人之光,无论是语言还是社科,无一不出类拔萃。

他成了一个天才的疯子,疯了的天才。

最终,穆然在无奈之下,只好把叶旌送入封闭式的精神病院,隔离所有刺激,不允许他再做任何设计相关需要激发灵感的工作,甚至连她和叶儒也不得探视。

整整一年,与世隔绝的叶旌没有再发过病。

再后来,病院诊断他基本康复,可离院观察,如有情绪波动再议。

“再议?”苏萤重复了一边穆然的话。

穆然苦笑:“这种情绪病,并没有完全治愈的说法。”

苏萤终于懂了。

为什么如今的叶旌总是显得什么也不往心里去,明明是那么温柔细心的少年,却总装成吊儿郎当的模样,对所有人的嬉皮笑脸。

那是因为他不敢让自己有其他的情绪流露啊!连医生都告诉他,他没有被治愈,只是暂时得到控制。如果他不“控制”了,是不是又要回到过去?

“人不是机器,不是关闭了情绪的开关,就可以摈除喜怒哀乐。”苏萤轻声说,“叶旌他这样……太累了。”

穆然点点头:“这我也知道,但……劝了他不听的。他只会反问我:难道只有哭、闹才是真实的吗?久而久之,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我知道了?”苏萤站起身。

“不早了,你留在客房休息吧,我让云姨给你收拾。”

“不了,我……想稍微静静。”

苏萤执意要走,穆然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人送到门口。

昏暗的路灯下,转身离开的苏萤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阿姨,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从叶旌那时候生病,直到如今,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不管他是生病还是痊愈,你都不会离开他?”

穆然愣住了。

没有,她的事业需要奔走在世界各地,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都与叶旌日夜颠倒。她哪里有机会去跟一个已经独立很久了的儿子说这么感性的话?

穆然的神色被苏萤看在眼里,她点点头:“我知道了。穆阿姨,如果将来有机会,你试着告诉他吧。”

穆然沉默了一瞬,短促地嗯了一声。

叶宅外的路一如既往的又长又冷清,就连为数不多的别墅也已经熄了灯火,只剩院子里透出的零星光线。

苏萤踩着影子慢慢地走着。

穆然说,在封闭治疗的那一年里叶旌谁都没有见过。换句话说对少年叶旌而言,那是被世界抛弃的一年。如果他有病,如果他是病人……谁都会丢下他,谁都会不要他。

被世界抛弃,对于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而言,是多么可怕的认知?而且,还是他那样一个敏感的人。

所以他把过去视作为不可见人的丑闻,藏得深深的,再用阳光伪装自己,生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没有阴郁的假面人。他大概很害怕把……怕再感受那样被全世界丢弃的孤独。

不期然地,苏萤的脑海中划过相册里那个站在父母中间一脸满足的小小少年,还有无数个形单影只的瘦削身影。

苏萤一直都知道,钟情于艺术的人对生活都有特别敏感的触觉,比如她的母亲,她有多沉溺于笔下的世界,就有多怕接触真实的生活,因为哪怕一丁点儿的波动,都有可能在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苏萤能够想象小小年纪就以充满灵气的设计悄悄闻名于世的叶旌,有着多么敏感的内心,有多期待家庭团圆,就有多畏惧孤独,害怕争吵,直到这种敏感累积到极点,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脑海中的想法千头万绪,苏萤甚至在想,如果当年的他们已经相识,如果在他最困扰而无处述说的时候,她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拍一拍他当年还瘦小的肩,会不会就能好一些?

走神。

以至于苏萤压根没有留心看路,在马路牙子上一崴脚,险些摔倒,人是撑住了,膝盖却撞在了用来阻拦车辆的水泥桩子上。

疼。

直也疼,弯也疼。

苏萤索性原地坐在了桩子上,跷起腿来揉捏,因为在出神,所以坐了很久都没动,直到忽然看见靠近的人影,才猛地惊觉抬头。

“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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