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6)
他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依旧有鲜血渗出,浸染了手中的白色纱布,但他除去最开始时痛呼出声,之后便再未呼痛。此刻,他脸色苍白孱弱,抿紧了唇瓣,略显不安的看着上方的献文帝。
他的话刚落地,屋内传来了陆盛的又一声嗤笑。瞬间,屋内安静下来,连带着众人的喘气声都小了许多,似乎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啪”的一声,献文帝的长鞭再一次落在陆盛背上,这一次只比之前更狠,隐约可见白色里衣下的紫红色鞭痕。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魏山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麻侍卫回来了,正候在屋外呢。”
献文帝本欲呵斥陆盛一番,此刻却罕见的沉默下来,他示意一侧太监将门打开,魏山低着头颅,踏着小碎步绕过跪在厅中的三名少年来到献文帝身侧。
陆盛背上挨了好几鞭,身上又痒又痛,方才他一直强忍着,此刻察觉到献文帝似乎转移了注意力便忍不住动了动肩背,伸手去摸背上的伤口。一摸之下,方才察觉到一片濡湿,他的里衣已经被鲜血及汗水浸湿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陆盛扯了扯嘴角,准备适当的嚎哭示弱,抬眼时却发现献文帝恐怖的吓人的脸色。
献文帝未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正前方。
陆盛一时好奇,跟着回头看去。
因着御书房地势较高,他很容易看见阶梯下候着的几人。立在最前方的麻世金陆盛是认识的,这人还是百里虞扬的舅舅。他身后是一面目慈善,体型略胖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孩,跟前则站着一女童。
此刻,那女人微微蹲下身子,露出婴孩红彤彤的脸蛋,让身前个子矮小的女童方便查看。因此,陆盛没瞧见那女童模样,只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脑袋上面挽着两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拴着成色上好的珊瑚珠子。
日光下,那两颗珊瑚珠子轻轻晃动,折射出亮眼的光泽。
陆盛弄不明白献文帝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向几人,他的目光针对的是麻世金还是那名女人……亦或着那两个孩子?
他疑惑的收回目光,却倒霉的又撞上献文帝看向他的目光。
献文帝不知何时已经收整好脸上表情,仿若方才那骇人的神色并不存在,陆盛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同时,他内心隐约知晓,那几人的到来分散了献文帝的注意力,同时也解救了他。
想到此处,他内心多少有点雀跃。
第四章
献文帝坐在上座盘龙椅上,一时间,只觉得神思恍惚。
魏山小心翼翼的候在他身侧,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之前他朝麻世金说的话其实是假的,今日献文帝确实心情不佳,却并非因着太子。
细究下来,从得知欧阳澜尚在人世,且嫁作商人妇时献文帝性情便一直阴晴不定,及至十日前得知欧阳澜死讯,献文帝一夜间老去不少,行事愈发狠辣且毫无章法。
即便是跟在献文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魏山也有点吃不消献文帝的阴晴不定,心里一直盼着麻世金快点回来,让献文帝有一个出气点,好生解救他这伴君如伴虎的太监!
此刻,魏山低着头,不去看跪在厅中面面相觑,疑惑不安的三名少年,只安心的等着献文帝宣令。
孟泽言跪的双腿发麻,他瞥见献文帝微眯着双眸,似在假寐,忍不住捅了捅一旁的陆盛,以口型示意道‘怎么回事,我腿都跪麻了,这事到底怎么着?你要不要再哭几下,可别让皇帝把我们晾在这!’
陆盛斜了他一眼,他刚可看见了他父皇那可怕的眼神,他再是胆大妄为,也不会不知趣到如此地步。
他扯回被孟泽言拉住的衣角,矜持的挺直背脊,昂起头颅,跪成一个标准姿势。
孟泽言见他如此,不屑的瞥了瞥嘴,暗中搓揉着自己膝盖。早知如此,他方才就不该多嘴,让献文帝把陆盛打过瘾了,斥责一顿,便放他们走,如今也不用跪在这干等着啊!
他身侧,百里虞扬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跪的久了,他头有些晕,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他倒下的姿势选的极佳,斜斜的摊在孟泽言身上,孟泽言一时不察,吃不住他突然倒下的力道,身子一斜,跟着倒在一侧的陆盛身上。
陆盛本跪的标标准准,此刻身上突然压了两个人的重量,一时支撑不住,身子微俯,幸好他反应及时,双手撑在地上稳住了两人,才不至于三个人狼狈的跌跪在地。
他们这番动静终究是引起了献文帝的注意,他眉间微皱,已有侍卫上前将失血过多的百里虞扬扶起。
献文帝看着百里虞扬掌心不断渗出的鲜血,疲惫的挥了挥手,道:“将虞扬这小子送到太医院,让太医院的人好生医治,不可落下什么病根。”
“是”
两名侍卫闻言,一人挟持着百里虞扬的一边胳膊,扶着他跌跌撞撞的出门。
孟泽言看着百里虞扬那惨不忍睹的右手,觉得陆盛是真狠,献文帝也是真正的冷血。
他虽是明着训斥陆盛,可从百里虞扬受伤到此时将近小半个时辰了,他那受伤的掌心也只是被宫人简单包扎未有送至太医院,这可不是故意的吗!
孟泽言此刻都快要怀疑百里虞扬是不是故意装晕,他那手要再晚医治一刻,铁定要落下病根的。
孟泽言在内心诽腹,另一侧,高坐在上首的献文帝已经直接下了命令。他好似对今日这番折腾失去了耐心,说法简单且直接,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
“太子陆盛行事嚣张跋扈,不得人心,令其在东宫闭门思过三月,无事不得出东宫。”
***
另一边,古旭正用指腹轻轻戳着弟弟的脸蛋,正玩的入神,忽然听见麻世金一声惊呼,“虞扬,你怎么了?”
她转过身去,只看见一白衣少年被身侧两名侍卫搀扶着走出御书房,那少年脸色苍白,垂下的右手指尖不停的朝下滴着黑红色的鲜血。
麻世金反应迅速,急忙朝少年跑去,古旭微微皱起眉头,神色懵懂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麻世金到得少年跟前,有心伸出双手去搀扶少年,见他左右双肩都被侍卫搀扶着,便收回手去,只一个劲的问道:“你手怎么回事?我方才听说太子犯了错正被皇上处罚,你这手…”说到此处,麻世金声音低了下来,“是否被太子所伤?”
百里虞扬强自打起精神,苍白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他朝麻世金轻轻摇头,道:“今日课间和太子玩闹,不小心伤到的。”
他声音低沉无力,说的话也一点可信度也无。
麻世金握紧双拳,似在咬牙切齿,最终却也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古旭见麻世金对那少年十分关心,便好奇的走上前去。她先是看了苍白虚弱的少年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麻世金身上。
见少年的眉目和麻世金有几分相像,古旭心不知为何沉了一分,她伸出小手去勾麻世金紧握成拳的右手,轻轻晃了晃,呐呐道:“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