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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个太子当外室(191)

“启奏陛下,如今各地增设税司,可户部却因人手严重不足, 无法盘清各地税司送上京的账目。从去年起,户部已堆积数车账册不止, 每月还有账册从各地送来。所以臣请奏陛下,请陛下设立朝廷总税司衙门, 独立于户部之外, 负责监察与查核各地税司。”

此言一出,惊起一片诧异。

“王郎中,此番我等正在议太子大婚之事, 你何必在此时说这种事, 未免扫兴。”

“你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越过你户部尚书请奏这等事?”

这位寒门出身、袍角还打着补丁,每日上朝都是站在最末端的年轻郎中,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诸位大人, 僭越不僭越, 也是我户部的事。可有问题就需解决, 如今户部俨然无法完成各地税司的账册查核, 那必然要另寻他法。”

“……世人都知户部虽为六部之一,日常公务却比其他几部更为繁琐沉重,户部管得多管得杂,各司官吏已一添再添,却依旧不堪重负。别的衙门都是按时点卯散衙,独我户部官员常年累月因公务不得归家,每当忙碌起来,十天半月不归已成常态,而这种忙碌每年有十几次,几乎月月如此。”

“本官请奏此事,也是有利于同僚,更是有利于朝廷,如何谈得上僭越,想必尚书大人也定不会怪我。”

户部尚书李承先,一位发色斑白的老者,平时总因户部事务太过繁琐,一副若有所思之态,今日也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之态,让人看不出他对此举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

李承先既不说话,王郎中自然不再理会他人。

他一转身,沉声对着上首又道:“臣还请奏,请陛下在今年科试中增设商科,为朝廷广纳有用之士。臣观各地新增税司有感,专才还要专用,光会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会写时文策问,却连区区账册都看不懂,更不通商业之道,又如何去管天下税司?”

如果说方才他的话,不过是让人诧异,觉得有些扫兴。

这话一出,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大殿上全是嗡嗡之声。

“王郎中,此言慎重,你可知朝廷开科取士,关乎江山社稷,岂是你说再设一科,就再设一科?”

“士农工商,商本就为末,让商人入朝为官,岂非乱了章程?”

“商人蝇营狗苟,唯利是图,是时必会借机牟利,祸乱朝政。”

王郎中反驳道:“商人有瑕,但并非所有商人都有瑕,下官只说增设商科,可并未说让商人入朝为官,我朝本就不禁商人子弟参加科试,诸位大人为何如此激动?到底是以此为借口,还是不想让朝廷增设特科?”

“圣人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不读经义不通做人,如何为官?”

“那做官是为何?”王郎中问。

“当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生民立命却不通时务,只知空谈,难道用一张嘴就能为生民立命?难道就如大人这般之乎者也就能为万世开太平?”

被反驳的老大人气得手指直抖,骂道:“竖子谬论,竖子狂妄!”

这时,站在一旁的纪景行出来说话了。

他穿一身明黄色四团龙圆领袍,白护领,头上戴着翼善冠,矜贵文雅,稳重从容。

“孤觉得王郎中言语确实有些失当,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专人办专事。这恰恰也是儿臣这趟下江南后的观感。”

后面这一句,他是对着龙椅上乾武帝说的。

“可太子殿下要知晓,朝廷开科取士,非同儿戏,岂能说改就改?”

“正是正是,科举乃朝廷命脉,不能随意处置……”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

是工部侍郎洪云升。

“臣倒觉得王郎中所言有理,当年臣也是被特例召入朝廷为官,这些年因臣年老体迈,又旧疾缠身,屡屡感到力不从心,但朝中精通水利者,几乎再无他人。新晋的年轻官员,要么好高骛远,要么自居自己读书人,不愿前往地方。可水利之事本就要去实地采集勘验,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又该从何处改良……”

说到这里,洪云升再说不下去,而本来嘈杂的朝堂也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其他人,洪云升并不是经过科举才入朝为官,他原是一地河务小工,因在当地组织百姓护堤有功,进入朝廷视线。

那一场洪水,淹了十几个县,独他所在的那个县,因用了他想出来的法子保护了河堤,幸免于难。

早年,黄河由于改道,年年泛滥,以至于民不聊生,朝廷光赈灾无用,还得从根本解决问题。河道衙门一众官员尸位素餐,拿俸禄时一个比一个积极,朝廷年年拨款,河堤年年修,却年年总要被冲毁几处。

就这,洪云升被特例提拔了起来,开始了他长达几十年的治河生涯。

从一个河务小官,一路升到河道总督。

早年他一直在各地治河,也就近些年年纪大了,才升到京城来,任正三品的工部侍郎,权当是养老了。

可真能养老?

大水无情,百姓却要依仗水源为生,江河湖泊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就如那黄河,淤泥被河水冲刷久了,就会往上堆积,堆积到河床比河岸还高,一旦堤毁,就会淹没无数农舍农田,这时就需要因地制宜去治理。

可朝廷里关于水利上的人才,却并无几个,后继无人,洪云升哪敢荣养?

“不懂可以学,学无止境,但擅开特科,是万万不行的。”

洪云升也没理这人,只是淡淡道:“本官对开不开特科,并无执着,这样吧章大人,你为工部推荐几名年轻官员来,老夫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听到这话,这位章大人不说话了,半天支吾了一句。

“你乃工部,我乃礼部官员,如何能越过一部之隔,为你推荐官员?”

“看,说来说去,还是年轻官员都不愿意到工部来治河,都知道水利是个苦差事,都知俸禄拿不了多少,但靴子要磨破无数双。”

洪云升面上微微含着嘲讽。

“臣这一生磨破的鞋,可以堆满十多间大屋,也因治河,常年病痛缠身。当然臣并非为自己居功,不过是想说既然年轻官员好高骛远,洁身自好不愿做苦差事,那不如让愿意做的来做。”

最后这句,他是对着乾武帝所言,也表明了他的意见。

都说十年寒窗,一朝飞跃龙门,越过龙门的人自诩从今往后再是不凡,自然要挑肥缺、清贵的缺,而不愿去挑那些没油水又辛苦的缺。

可对于常人来说,能做官,已是祖坟冒青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凡能有一丝做官的机会,谁不是汲汲营营?

可经义策论八股文,拦下了多少人?

真若朝廷开科取士,不考四书五经,不考八股策问,只考专科时务,大概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就如洪云升这般人,早年因家境因学问考不上科举,却又精通河务,谁又敢说这偌大的大梁,这四万万人口里,就没有这般困于非正途出身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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