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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将爱意寄山海(138)

作者: 梨迟 阅读记录

可是抽烟是难受的感觉,为什么还要抽烟。

那是很多年后林薏问他的问题。

因为心脏上的伤口,远比身体还要痛苦得多,只有用身体上的痛觉去麻痹灵魂上的痛觉,才能短暂的在那一刻遗忘。

他打了一个耳洞,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痕迹。

就像他的第一次心动,留在他心上的痕迹,不是情窦初开,不是怦然跳动,而是割开一道巨大的伤痕,从此以后,每一次想到心动是什么感觉,都伴随着深刻到灵魂的痛觉。

所以要怎么忘记。

怎么才能忘记。

好像还没有试过怎么去爱一个人,就已经先学会了什么是痛苦,被刺杀的不只是第一次的心动,还有从此以后心动的勇气。

所以要怎么才能忘记,年少时第一次心动的喜欢以潦草的离别收场,在好好爱一个人之前,先学会了痛觉,要怎么才能忘记,怎么才能忘记。

那天他喝了很多的酒,他的酒量不算差,所以醒来后也只是宿醉的头疼,痛苦里分外清醒。

但是在那场宿醉的梦里反反复复,是那天灿烂灼烈的春风,仿佛还有曾闻到的淡淡花香,可是分明,那天飞过她发梢的蝴蝶已经飞走,再也回不到他的手上。

他一觉睡到了中午,反反复复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舍不得让自己醒来,因为一闭上眼又能回到她弯着眼对他笑的时候,温柔的月牙湾里,是和他最初的模样,她回头向他看过来,沉默的双眼忽然明亮,细细柔柔的叫着周嘉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他睡了太久,妈妈上来在他耳边絮叨,说他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头疼的还不是自己,碰到什么事儿了跟爸妈说说,这样还不是折腾自己。

中午的光线正盛,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很紧,却抵挡不住外面炙热的烈阳,渗透进来的光线昏暗的笼罩着,仿佛是要将这场高温里躲藏的所有臆想都抹杀消亡,刺眼着,逼迫着,让你醒来。

终于,周嘉也还是没有放开搭在脸上的手。

那副看起来只是宿醉挡着额头的样子,开口时,却听见低声的哽咽,“妈,我真的做错了吗。”

手挡住了快要透过眼皮刺进瞳孔的光线,将高温、日光,全都一同挡在外面,生怕一丁点儿的光亮都会让这场梦消亡。

但是,用酒精催梦,还是追不上那只飞走的蝴蝶,她再也不会回到手上。

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在那一天那么莽撞。

为什么没有想一想她的处境,为什么没有多想一想,哪怕只是,多想一想。

他只是想到了她喜欢奖品,她拿到了一定很开心,拿到第一名,亲自上去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很开心。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再多想一想,再为她多想一想,别把她推到那么多人的目光下,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为什么没有再多想一想。

林薏,你会怪我吧。

她的世界好安静,她的眼睛也好安静,为什么没有多想一想,要让那片月牙湾在烈火里消亡。

第一次想要试着好好释怀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七月末,他想换个心情,和朋友一起去帝都旅游,也想看看那座林薏来过的都市,在那里意外认识了他后来的经纪人,抱着感兴趣和试试看的心态,开始他拍了他的第一个角色。

那时候毕业,他没有再碰过篮球,连篮球都没法让他活过来,昏天黑地的坐在拉上了厚厚窗帘的房间里,望着那颗林薏拿给他的篮球就是一整天。

他没有再打篮球。

那段时间,他好像找不到热爱了。

拍戏是他难得忽然有些兴趣和心动的东西,所以没有多少犹豫,他的父母也没有过多反对,大概是也觉得他这段时间太消沉,做点开心的事也好。

只是那次,取景在深山里,没有什么信号,戏还没拍完,手机却掉进了岩缝。

那时候的手机远没有现在这么多找回的功能,一旦丢了,里面存的诸多文件数据就真的会一同丢失,再找不回来,包括照片、账号、聊天记录。

为了从岩缝里捞回手机,手掌被嶙峋碎石刮伤,后来落了疤,不明显,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再加上是在手掌里面的位置,镜头也大多拍不到。

但是碰到他手掌的人,就会注意到,那块细小的疤。

可是手掌留下了疤,手机却没有找回来。

就像他前几年人生的痕迹,全都会随着那个手机的丢失,一同再也找不回来。

周嘉也看着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还有岩缝里无论试过多少次都捞不上来的手机,心口积压的钝痛犹如千斤重。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像窒息,像死亡,像被人拖着生魂让你向地狱认命,只有自己,不肯低头。

他满手伤痕,还是不肯认命。

挽回不了的东西,总想证明自己,其实只要坚持,只要不放手,是不是也可以挽回。

后来有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拿工具帮忙,但是卡得太死,几番都无果,拍摄进度也还在等。

经纪人也劝他算了,一个旧手机没必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过几天给他买个新的,正好这个手机都旧了几年了,以后要出道的话,买个新的手机方便。

算了吧。

算了。

都在这样劝他。

忽然就想到了在楼梯口等到林薏的那天,灿烂明亮的人生一路自由的长大,相信自己有可以做到一切的底气,可以做任何事只凭本心,想要保护的人,就一定可以保护。

他说你不会让我输,因为我也不会让你输。

可是到如今,好像,真的早就应该认输,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早就已经向他宣判的结局,只是他还不愿低头。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帮他处理伤口,那一手的伤疼了几天,经纪人在旁边看不过去,说他这是何必,一个旧手机,反正也差不多该换新的了,以后要出道的话,手机号微信号也应该换个新的,这不是正好,命运都替你做好了选择。

他沉默听着,没再反驳。

是命运做的选择,好像,这一次,真的该承认了。

后来手上的伤口愈合,皮肤就像没有受伤过,只在手掌里划得最深的那一道,留下了难以察觉的疤,只有去碰他的手,才能感觉到那一块曾经很疼很疼。

但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能碰,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部戏拍完,九月,他还是照常去了大学报道,那时候还只是兴趣使然,也当做换换心情,还没有完全考虑要做演员。

开学报道之前,跟南苔的朋友们一起吃了个饭。

大家各自要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也有人心有不甘打算再复读一年,那次吃饭前,他久违的从陈老师那里得知了林薏的消息,她已经没有住院了,选择了复读一年,她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

所以那时候知道了她的消息,饭桌上有个朋友在复读班,他折了一只千纸鹤,只让他带给林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