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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97)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卫觎慢慢闭了下眼。

那时候,他尚未离京啊。

那时他无法从宫里带走她,便每隔一段日子,入宫去看一看她。

后来他为了收集庾氏一门罪证,蛰伏一年多时间,不入宫闱。他当时想,只是将阿素姊的女儿暂寄宫里,待庾氏倒台,他立刻便将人带在身边。谅庾灵鸿初继中宫凤位,众目窥伺下,即便为着太子将来能娶到她,即便惮着唐氏余势,即便为了贤德的好名声,也会精心供着这孩子。

一个能掀动一族世家的少年,知阴谋知阳谋,独独没料到一介妇人之心,恶毒至此。

他捺着胸中烈火,一句句地逼问,等这些人将所有事情都抖擞干净了,卫觎哑声道:

“当年闯宫,我未带她出城门,她回宫后发生了什么?”

深深泥首的佘信听头顶那道嘶哑的嗓音刮耳,竟不似正常声腔,心慌如麻,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那回小娘子受了惊吓,回宫后发了一夜的烧,三日后转醒,便有许多事都忘了……”

徐寔看了大司马一眼,连忙打断:“胡说!发个烧便把什么事都忘了,看来你真不知死!来人哪,都拉出去——”

这一句恐吓还未完,一直捂耳哀叫的蒹葭急忙爬出来,“大司马,奴婢知道,奴婢说了,您放奴婢一条生路行吗?”

卫觎侧眸,缓缓眨动霜融的湿睫。

“行,你说。”

“奴婢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太子殿下将小娘子救回、不,是带回宫,送回了显阳宫……”

蒹葭抖着声音回忆,“入夜后,娘娘说要亲自哄小娘子睡觉,遣散所有宫婢。奴婢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见娘娘从榻头秘阁中取出了一个小檀盒,拾起一粒药丸,依稀是那个训犬师此前交给娘娘的。”

这件事连显阳宫的大长秋都不知晓,震惊地看向蒹葭。

徐寔紧握着拳问:“什么药?”

“这奴婢着实不知!”蒹葭将头摇似拨浪鼓,怕人不信,连发了三个毒誓,哭求道,“大司马明鉴,奴婢知道的都说了,求大司马放过奴婢吧。”

“那个训犬的在哪?”

蒹葭犹豫了一下,道:“已、已被皇后娘娘灭口焚尸……”

卫觎于是挥刀一跺两断。“你冤枉,去和阎王说。”

他丹田躁热得捺不住狐裘,一手扯落,素来稳如铁铸的冷白手指,居然在抖,没有回头道,“军师,听到了么,她失去记忆,竟是因着我……”

他想起那年那夜,那个仰着头祈求他放她回去的小女孩。

她的眼里裹着泪,掉不下来。

那个眼神,并不是在向他恳求放下她。

她在灵魂深处向他求救。

卫觎直到今日方懂,当年那个孩子并不是非李景焕不可,而是李景焕是唯一能让她不饿肚子,唯一能让她少挨些疼,唯一能给她一点安全感的依靠。

她被规训怕了,不能理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不敢离开李景焕身边半步。

她害怕。

可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自己亦懵懂,更不懂得用言语表达出来。

所以他没看懂。

竟就放下了她。

“主公,断不可做如此想。”徐寔怕的便是这个,他体内蛊毒最忌受到浓烈的情绪牵引,一点愧心,便会被此毒激发出成千百倍的心理折磨。

徐寔深知将军重情,一旦种下此念,余生将永无宁日。

他劝言尚未出口

,忽听咄地一声,一把长刀自卫觎手中掷入横梁。

刀尾吟鸣如龙啸,男人低声道四字。

取我槊来。

卫觎马上用槊,南北将帅皆道此子真无敌。然他若神智清醒,便该记得,他此番回京并未带兵器。

徐寔几乎一瞬察觉,提声唤道:“林锐海锋宋锏丁鞭!”同时上前扳住卫觎手臂,“主公醒神!”

下一刻,他被震飞在地。

卫觎眼底森黑带红,一身煞气炸出,撞开挡路的傅则安,侧身时随手拍击在他胸口,那一掌不知收力为何物,顷刻听见骨碎声响。

他两步跃出房门,目中无一物,只有那无前的杀意竟似打算直奔显阳宫取人头颅。

四亲卫应声拦在大将军面前,慌声叫着“将军冷静”,可卫觎除自己心间狂跳,耳中无一声。人挡在前,不知是何人,他只凭本能双手同拔左右挡他之人腰间佩刀,肘后交叉一抹。

戛杂刺耳的两道刀痕立断尉卫铁甲。

林锐心凉,不止因那一刀划开了他胸前衣料,他嘬唇一声呼哨,又四人飞身而至。

可八个人依旧无法制住卫觎——不是他们不敢下死手,对于眼下突发的状况,大将军早在落葬祖将军那日,便对他们交代过,若他也有这一日,要他们全力出手,不可手软。

他们是打不过。

还是有个人急中生智喊了声:“大将军,小娘子还在东堂,莫惊扰了她!”方令大将军身形微滞片刻。

卫觎心尖一软,倏然醒过神来。

然后,他便看见八个亲卫,跪的跪,躺的躺,龇牙咧嘴倒在他身周。

他陌生地看着眼前一幕,在阳光下摊开自己微抖的掌心。

我方才做了什么?

八个人极有默契地拍掉身上痕迹起身,笔直挺立,佯作无事。

半晌,卫觎哑声道:“伤到你们了。”

“将军,没有!”八人异口同声。

可他们身上的伤能藏,那断甲的刀痕却明晃晃就挂在那里,再深一寸,刀便入肉。

卫觎体内沸血由热到冷,沉默着一一检查过八人,拍了下最后一人的肩膀,还是沉默。

他作风历来干练,却甚至不能向他们保证一句:不会再有下一次。

徐寔捂着后腰慢慢走出来,先看了眼卫觎的神情,虽说略放下一点心,继而又生起更深的一片担忧。

当初葛神医在发现将军体内蛊毒后,第一时间为他施针,将原本不定时发作的蛊毒逼归内窍,变成每个月发作一回,至少可防可控。葛神医还说,大将军的毒比祖将军体内的轻,在寻齐那七味药前,或许能多撑几年。

只要控制好七情六欲,不可随心任性,严防此毒连续发作。

然而昨日卫觎才刚发作过一回,今日,又再复发。

这是这五年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在他艰难地开口安慰之前,卫觎搭指在他腰上探了一下,“十六之过,文远容谅。腰椎错位了,去看军医郎。”

而后,他面色沉静步回屋内,扫见地上的三具尸体,和仅剩一气的佘信,淡淡吩咐:“将这四人跺成肉泥,装进四口酒瓮,送回显阳宫,务使庾灵鸿亲眼看到。”

不过俄顷,他又是那个冷静从容的大司马。

林锐徐出一口气,将狼哭鬼嚎的佘公公拖了出去。

“不可……”忽听一道微弱的声音道,“不可杀他。”

卫觎瞥眸,看见屋子角落被拍折了肋骨的傅则安,口角含血,艰难地想要爬起来,皱眉道:“你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