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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85)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而铜铃旁掩耳的手一旦被人扯下,顷刻之间,天翻地覆,人便遭不住了。

卫觎轻嗯一声。

“我追首恶。”簪缨盯着眼前的一处虚空,轻声道,“听说朱雀桥头有华表,是专门悬挂恶犯首级示众的地方,邱氏与周燮的头颅,该在那里给我阿父赔罪,也昭示天下恢复我阿父的名誉。”

卫觎不觉得从一个年轻柔弱的小女娘口中听到这般言辞有何不妥,说:“好。”

簪缨想想又道:“不要连坐孙氏了。”

卫觎头低了些,“哪个孙氏?”

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孙氏是谁,只不过眼下情形,能引得她多说两句是两句。

当年他初掌兵时,营里有经验的军医便告诉他,新兵没见过血,第一次杀人或者第一次看见战友被杀,有可能受激,出现心神丧失的情况。这个时候,切不可言语刺激或用力惊动他,而是要慢慢回转。

卫觎向来是一脚踹过去,把人骂醒了事。

他领兵只信奉强者无敌,也只招意志最强,冲锋最勇的兵卒入麾下。上了战场便不再是家里娇惯的奶娃娃,屁大点事吓得拿不住枪矛,就趁早退到后防,这样的命上不了前线。

然而眼前的小女娘,在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她没办法了。

卫觎知道今日簪缨所经历的一切,更甚于新兵见血,他所有的强硬手段在她面前通通失灵。

簪缨便眨动了一下眼珠,细细地说:“是傅中书的妻子孙氏,她的孩儿不在身边,常受婆母刁难。邱氏犯的错,不该牵连她。”

卫觎道好。

“我还想,把阿父的棺椁迁出来同母亲的衣冠冢合葬。”

卫觎这回顿了一下,方道:“好。”

她说什么,他也只有一个好字。簪缨木黑的眼神终于活泛了些,转头问:“小舅舅,你说我阿母有没有可能……还在?”

她眼里的神情甚而是天真的,这片天真饶是卫觎见了也陡地一愣。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被欺瞒了多年的为人女者,突然得知父亲尸骨犹在之后,开始妄想期盼另一个奇迹。

第42章

没有孩子不想有父母遮风挡雨。

她偏就没有。

卫觎静默一刻, 拂衣蹲在她面前,一手压膝,另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用了点力道,“看着舅父。”

簪缨睫毛微颤了一下,听话地低头看他。

卫觎仰起褶痕硬朗的眼线, 认真凝视女孩的眼睛, “阿奴,当年素姊出事, 是我阿姊亲自查问的, 唐氏近百条海船撒出去寻了整整一年, 这件事不会有差错。

“你的阿母是巾帼英杰,当时事出,有多少恨人有笑人无的人背地里说闲话,说你阿母枕着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放着金堆玉砌的日子不过,非去吹海风吃苦头,到头来……这样的话, 皇后听见一句便发落一句,揪出一人便严惩一人。阿姊性子柔,那是她唯一一次雷霆震怒,从此再无人敢嚼舌根。

“素姊有鸿鹄志, 旁人不清楚她想打通西域海路, 为大晋商业连通诸国,互通有无的决心, 正如今日之后, 必也有偏狭之人, 心里暗嘲三哥机关算尽竹篮打水,枉做十五年冤魂,何若做个首富姑爷逍遥一生。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们是极了不起的人,他们求仁得仁。

“阿奴,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你要向前看,听见没有。”

失去至亲之痛,卫觎感同身受,正因为经历过,他知道哪些虚妄的幻想会令人更痛苦。

他不教她沉溺其中。

簪缨与他对视几许,便明白了过来。

是啊,她重生以来,便告诉自己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的幻想,不要依赖他人的庇佑。她的路,得自己去摸自己去走,今日却因这一桩事,险些坠入迷网。

她差点想逃进那个流传在众人口中强大而完美的阿母的怀抱里。

她想找到那样一个人,可以亲亲她,抱抱她,暖暖她,无条件地帮她解决一切难题。

这却是又想钻回那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里的想法。

这是软弱。

簪缨的眼神一清,里头的木讷烟消云散,点头说:“知道了。”

直到这时她才醒觉小舅舅屈身的姿态,连忙拉他。

卫觎轻轻吐了一息,坐回她身边,声音又轻了,“想不想睡会儿?”

簪缨摇摇头。

她撑到回府,沐浴更衣,洗净了那支墨玉兽首簪。杜掌柜备下香炉纸钱,簪缨面向京城东郊方向为先父焚化祝祷,毕后,又将染着香火味道的麻缞衣换下,这才回内寝倒头睡下。

时正晌午,簪缨却几乎是一挨上枕头,便闭着眼睡着了。

卫觎在小奠时一直陪在簪缨身侧,也给三哥上了一柱香。

等春堇从东堂的内室出来,回报大司马说,小娘子已经睡熟了,卫觎眼里的戾气方滔涌而出。

“方才侍候女公子,可瞧见她哭过没有?”

春堇一瞬感觉到威压,腿软了软,不敢抬头,胆怯地回话:“奴婢不曾看见小娘子哭。”

卫觎清冷睨目,“姑娘打小跟着她,听说她少时秉气弱,药汤随着饭吃,从小到大,哭过几回?”

经大司马一说,春堇仔细地想了想,印象里的小娘子是柔软易折的,一经风雨便爱染病,然而确实从未见小娘子哭过。

“奴婢在小娘子六岁时,到得玉烛殿伺候至如今,仿佛确不曾见小娘子哭泣过。”

卫觎眸色越发深邃。

待春堇去后,他回头唤来一个亲卫,叫去找杜掌柜,请杜掌柜在新蕤园内给他拨一个跨院,他要带亲随住下。

耳目灵通的徐寔闻讯而至,心道主公昨日在客房糊弄一宿,是暂留,今日要院子,便是打算在府主的邻院长住了。

当年立誓不与王谢为邻,这边一出事,他还是毫无犹豫地来了

小娘子在主公心里的分量……徐寔想起葛神医游方前的叮嘱,大将军的身体最忌受到大喜大怒的牵动,心中隐隐担忧。

等就近看清卫觎渊深似海的目光,他更是提心吊胆,低低提醒:“将军,切莫动气。”

“我还疯不了。”卫觎嗤声打断,“显阳宫那里还没查出东西吗?”

徐寔听到那个字眼,心尖就是一抖。

大将军果真被今日的事激怒了,他不是泥捏的菩萨,是淬火的金刚,往常在沥血厮杀的战场都能压得住血气,今日反而压不住,才会迸出那么一句。

徐寔不敢再逆着,低道:“以免打草惊蛇,还在抽丝剥茧。”

“惊动又怎样,斩草除根就是!”卫觎声色凛厉,随即自觉呼吸灼热,眼前见血光,沉眉闭了闭眼。

徐寔心异不敢言声。

他不知卫觎心中在想:什么人会从小到大都没哭过。

却说太子神思不属地回到东宫,命亲随向御前详细回禀京兆府一事。

他刚入宫殿,庾皇后随即便至。

看着焕儿手腕上的纱带,她又恨恼又心疼:“你还去那丫头身前凑趣!她脱不脱籍姓不姓傅,又关你甚事,值当你巴巴地带着伤往宫外跑?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昨日卫家竖子伤了你,她可问过你一声没有?她如今是攀上了姓卫的,这两人一个张口就敢要蚕宫,一个众目睽睽之下便敢出手打伤当朝太子,都是要反了!还有你,不撑起太子的颜面去责难,反倒贴上去,打量着要气死母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