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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83)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只有卫觎注视她的背景,一节一节捏紧了指骨。

周燮早已没有进门时的淡定自若,抖了个哆嗦,“我……”

簪缨喝道:“我只听真话!”

周燮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到了这会儿哪里还敢不说实话,比指对天道:

“是三爷,是三爷!当年三爷中箭而亡,我背着三爷的尸身躲入废墟,本是想带回建康向唐夫人邀功……后方知,羯人破城屠杀放火,大爷在城堡中尸骨无存,三爷身上恰又穿着大爷的衣冠,我想……等棺木运回江南时,面目也会腐烂,不如……”

簪缨拔下头上钗子冲向周燮。

她骤然发作,府堂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得一滞,来不及拦阻,少女手中的玉钗已狠狠扎入周燮颈窝。

“你怎么敢……”

鲜血溅了她半袖,簪缨一字一咬牙。

所以,她这十五年,年年祭空棺,伤于阿父尸骨远埋北地不得收时,阿父的棺椁,却就葬在傅氏祖坟里,受他人祭奠。

所以,这个人和傅邱氏,明明知道棺中人的身份,却一瞒到底,任由她生不能尽孝,阿父死不得心安。

你们怎么敢。

周燮惨然痛呼,簪缨目光木木地偏转,才忽然看清,她手中的玉簪是小舅舅送给她的及笄礼。

她忘了。

她心中的净土,也只剩这寸许长,今日还是被脏血污了。

连这最后一点干净,她也没留住。

簪缨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

满室阒静中,她执利器发着抖的手忽被一片温热覆住

卫觎右手稳稳把着她的右手,带她,用力再度刺入周燮身体。

入肉的触感分明,这次却无血迹溅到簪缨脸上——她的双眼被一只修长的手掌遮住了。

男人的左手距她眼前三寸,没有按实,于是簪缨清晰地看到他掌心的纹络,干净凌厉。

茧子像一个个小小的年轮。

卫觎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带着她刺入该死之人的血肉之躯,又狠又稳。

周燮的身子早被两个北府卫提起来固住,钳着肩,堵着嘴,如一面靶子,任小娘子出气。卫觎教簪缨如何避开人体的要害,却能刺得人痛不欲生。

这种力道,单簪缨自己断然使不出来,她在他的带领下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不,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心中恨未消,卫觎便不停。

其余人看着大堂中这重复而血腥的一幕,全然静默,却无人阻止。

李景焕看着那对男女亲密依扶的姿态,心口窒住。

京兆尹作为司刑官,垂下眼睛,只当无视。

沈阶无言。

瘫子望着洒在地板上的血沫,怔怔发愣。

江将军咬牙背过了脸去,他家中也有女儿,他听了方才那混蛋东西的话,都忍不住想上去杀他两刀!

而傅家的几口人,跪在地上,形如忏悔,陌生又悚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刀刀见血的小女娘。

直到簪缨筋疲力竭地停下。

卫觎方一脚踹开那个已经成了血葫芦的人,轻轻松开少女柔若无骨的手。

他从她指缝里掰出那枚簪子,在自己袖头上随意地正反一蹭,插回她发间,又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将簪缨染血的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揩净。

期间,他不说什么哄慰人的话,只是挨身,给软软的她靠着。

簪缨也不说话,手在卫觎手里任他擦弄,眼睛还冷冷望着地上的血人,再慢慢移目,看向邱氏。

邱氏真是被她方才的疯样吓到了,视线相撞,害怕地避开眼神,胃袋里中拧着劲儿欲要呕吐。

“好了。”

卫觎擦拭完,松开她的手,仿佛宠溺的长辈洗净了贪玩孩童手上的泥巴,让她接着去玩的语气。

簪缨看他一眼,眼睑发酸,很快忍住。她环顾一周,转身向沈阶走去。

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她腿有些发软,定了定,稳住心神走到沈阶身边,叠手向他福身。

沈阶回以长揖。

簪缨接着又走到瘫子面前,在瘫子复杂的眼神中,屈膝跪地,双手覆在额上向他拜行大礼。

“多谢先生为先家君所做的一切,簪缨含愧,拜谢先生,铭感五内,千万千万。”

卫觎碾了下靴底,很不愿意看到地皱起眉心,却没有拦。

褚阿良方才口出愤懑之言,然而此时,他惶然地看着那一半雪袖,一半红袖如两片云扇铺展在他身前的地板上,而自己正以脚底心对着小女娘,听她嗓音轻软,心中大恸,触电般用手抓着两条腿往后拖。

他想去扶人,又弯不过身,想说什么,胸中块垒堵得严实,最终,竟是泪流满面。

簪缨俯首叩拜的身姿多停留了几许,起身后,又一步步走到邱氏的面前,蹲下身。

邱氏望着这小女娘发间犹然带血的兽头簪,身子连连往后蹭,生怕她给她也来上一下子。

然而退路却被看守的北府卫堵死,退无可退。

“阿、阿缨,祖母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祖母给你赔罪、给你赔罪……”

簪缨头一次在这个人的眼里看到如此浓重的惊恐,她漆黑的双目深井无波,轻声道:

“怕什么,我嫌脏。”

她只是侧头在邱氏耳边说

了一句话。

下一刻,邱氏不知听到什么,无比凄厉地叫喊一声,接着竟是薅散自己头发,红着眼连声道不,手臂乱挥。

离得最近的傅则安神思已近凌乱,下意识唤了声“阿缨当心”,挡身护在簪缨身前,被一爪挠破了脸。

同时李景焕心急道:“阿缨!”

卫觎旋即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那邱氏却还没消停,对着自己的心口又捶又打,又哭又笑,看见傅则安,便捧着那张脸哀嚎“我儿阿容”,模样十分疹人。

她疯了。

她被簪缨的一句话,说疯了。

那种哀凄震耳的哭叫声,非言语可表,众人望着眼前的场景厌恶地皱起眉。

这却还没完,卫觎漫淡开口:

“周燮,给他止血治伤,选个良辰吉日,此人活剐。

“傅氏女,下狱,等高辛氏族长来认人。

“江离公子,你余生若再敢从嘴里道出她的闺名——”

他的面孔对着傅则安,眼锋却后瞥太子,“我便割掉你的舌头。记住,我说到做到。”

“至于你们一家子,”卫觎垂眸看着一地腌臜物,“傅氏祖坟风水不好,该动一动。小娘子若想迁出三哥的茔冢,等着人去刨动松土,小娘子若不愿惊动先人,那么坟地里其他的傅氏尸骨,就都扬了吧,让京郊南麓仙鹤观变成三哥的独冢。”

他三两句话,便要刨一门百年世家的祖坟。

堂中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司马怒了。

他不再十年前那个悲喜形于色的少年,他的怒火不再催得天崩海啸,而是泰山压顶静得离奇,轻描淡写灰飞烟灭。

“活着的更好办,岭南风景好,一家子同去吧。他日与庾家人枯骨相伴,见到十殿阎罗,莫忘报我卫觎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