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57)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正这时,殿外突又传来一片铜钱洒落的声音,那却是皇后为抵唐记香料及余用之账,命大长秋从显阳宫私库的最深处,把不知多少年前积在角落不用的成箱的五铢钱都搜罗了出来。

千钱是为一贯,那穿币的麻绳因年深日久霉烂了,是以一经搬动,便洒落了满地。

铜币哗啦啦的碰撞声尖脆又绵长,惹得人耳膜发刺,心都跟着卷起毛边,弼弼乱跳。庾皇后厌烦地斥责一声,哪怕闭着眼,她都能想象到内监们蹲在地上一枚一枚拾起铜币的恶心场面。

脑中唯余四字:有辱尊荣。

自己费心教了傅簪缨那么久,使她不与唐记掌柜相接触、远离那些市侩铜臭事,只为剥除掉此女骨子里的商贾血脉。她也不用她学习六宫吃穿用度的收支,也不用她心有成算劳心劳力,只要求她安安分分地陪着焕儿,给他解闷而已。

到如今,就连这样简单的事,那丫头居然都不肯了。

谁能想到,她一手养大的人,回头反咬她一口,把她的显阳宫变成了一个集市易场,一笔账一笔账地,一文钱一文钱地,来恶心她。

庾氏咽不下这口气,可偏偏也出不了这口气,因为,陛下的心向着傅簪缨。

庾氏未尝不知,其实陛下哪里是当真纵容傅簪缨胡闹呢,只不过是所图更大——相比唐氏的家财,那绢单上所列之物,九牛一毛尔。

古人所说的“先欲取之,必先予之”,正是这个道理。

她如今说服自己退让一步,也正为此。

工部那头对苑北行宫的料钱催要得急,若不先哄住那丫头,那后续修建行宫的一大笔花费从哪里出?

国库的钱动不得,内库的钱经过这回的事,也被傅簪缨榨取得所剩无几,而行宫那里,牌楼华表的门面早已经建好了,倘因无钱为继,半道撂下,明晃晃地戳在那里让城民百姓看着,皇室的脸面才真叫丢尽了。

到那时,非但无法向陛下祝寿邀功,只怕陛下还会怪罪她同太子办事不力,毕竟赊账提前建宫之事,是她一力促成的。

所以眼下,即使知道后宫中人颇有微词,还有人胆敢私下议论中宫苛吝,纵奴抄宫,庾灵鸿又有什么法子?

她心煎如沸地端起一盏苦菊饮子饮尽。

“娘娘。”

蒹葭捧着账簿进来——如今这从绢布上分抄下来的簿账,后宫诸宫的管事可谓人手一本了,她低声请示道:“账中颇多名目,除了咱们宫中的,皆在崔夫人家中,这……该当如何?”

蒹葭最知皇后娘娘好体面,这送给庶妹的东西再往回要,搁在从前,皇后娘娘是决计不肯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此亏空,显阳宫便是想打折胳膊往袖里藏,也弯不下这个弯儿了。

庾氏腮骨棱成一条线,想起小庾氏家中那个比太子小两岁的外甥,眸底微芒闪过,“着佘信亲自去一趟,有多少,搬多少。”

用人,不是只有笼络一种法子。她想用这个眼皮子浅的庶妹办事,就得先让她疼,只有心疼了,她才能同自己拧成一股绳,才肯帮着她将傅簪缨的家产弄到手。

却说五月二十二这日,正是江夏崔家与豫州刘别驾会亲的日子。

两家的儿女亲事,已到了纳吉这一步。小庾氏知道今日刘夫人会带着妁人上门来,提前一日便将客堂布置一新。

什么镏金镶翠的围屏、沉檀雕花的茶案、汉蔡中郎的壁书、画祖曹子的挂画,一股脑装点在室,放眼望去,当真书香绕户,富贵盈门。

她之所以如此卖力粉饰,只因那刘家是清贵的门户,而崔家虽名为皇后外戚,但十年前庾氏宗族被卫觎搅闹得分崩离析,早已没落,崔氏也跟着水落船低。此番能与刘家结亲,还是皇后娘娘托了豫州太守夫人做冰人,那刘夫人才点头答应。

论起来,倒是她家馨儿高攀了。

可又如何呢,只要女儿出阁后日子过得舒心,小庾氏便心愿得偿了。

她对这门亲事最满意之处,还不是门弟,而是刘氏家风正派,一门皆遵循着娶妻不纳妾的家训,这在蓄伎成风的京城世家当中,殊为难得。

崔馨人逢喜事,此日亦早早起来用心装扮,梳婵娟髻,点双娥眉,唇颊淡扫胭脂,配一身桃粉色三绕曲裾,既不露张扬又不失淑丽。

至吉时,刘夫人携婢仆媒人备礼登门,进得厅堂,两方会面,自然好一番寒暄。

小庾氏请刘夫人上座,一切正谈得好好的,忽听家人来报:“显阳宫佘公公至。”

小庾氏一听,便知这是皇后娘娘派人前来礼贺了。

只没想到竟是大长秋亲自前来,她面上越发有光,余光轻睇亲家夫人,矜持地微扬下巴,忙命请进。

佘信进门时,还带进四个健奴。

他入室向两位夫人请安,而后面含歉意地转向小庾氏:“夫人见谅,奴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收物,唐突之处,万请恕罪。”

“……什么?”

不等小庾氏明白过来,佘信从袖中抖搂出一张几折的白宣纸,道一声:“搬。”

几个健奴便风卷残云一般抬屏搬案,卷画收瓶,一样一样往府门外的马车上运。

“尔等这是做什么?”小庾氏惊得站起,“罢手,此为吾家物,刁奴敢尔!”

刘夫人同样皱起眉头,尤其当两个健奴近前搬走她席前的凭几时,刘夫人看了小庾氏一眼,目中透出厌恶之意。

她平生结识人物,交往所见,还从未有失礼如此者。

“崔夫人请见谅。”佘信赔笑应付着,“娘娘懿旨,奴等也只是听命行事。夫人也当听闻天象有异,陛下下旨向东南散金之说,这便是送往乌衣巷傅娘子处的。”

傅簪缨……小庾氏脸色发白地晃了晃,忽就想起这些被搬走的东西,都是她这些年从显阳宫求来的,而显阳宫中物,又是姓傅那丫头献进去的。

这是怎么话说,那丫头反了天不成?可纵使皇后娘娘对此有何不满,也不该在今日发作啊!

然一切阻止不及,待佘信一行事了告退,崔府的客堂之中,霍然比方才敞亮了许多。

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恰到好处。

但凡小庾氏将府内的贵重宝物少堆出来一点,必也达不到如此抄家遭匪般的效果。

刘夫人沉默着起身,小庾氏整张脸都木了,难堪道:“亲家夫人,此乃误会,待我禀明皇后……”

“崔夫人。”刘夫人神态尚且客气,微笑道,“既然今日贵府有事,不敢叨扰。吾家小郎与令千金的婚期,改日再议吧。”

说罢不待小庾氏挽留,拂袖款款而去,所备妆礼,一并带走。

“什么?!都搬走了?”

崔馨在内室听得变故,不信邪地跑到前堂去看,一进去,她几乎不认识自家般,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那白秃秃的墙壁一如少女脸色,崔馨呆怔半晌,忽然捂面呜咽一声,奔回闺房扑到榻上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