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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38)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从未有人与簪缨讲过这些,她想起前世李景焕登基后的那场大乱,不由认真聆听。

“所谓世家隙怨,利益相左耳。王氏不愿太子临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

簪缨正努力消化着方才之言,闻言微微吃惊:“我?”

卫觎点头,“太子母家无势,但他有你,有唐家的财势。

唐家经营遍布三吴与荆豫湘淮几州,远达北朝,唐氏麾下之人呢,三教九流,盘根错节,混杂其中。从大晋立朝伊始,便一直是士人统治寒人,贵族凌驾平民,可一旦太子登庸,利用唐氏的财富与人脉冲击世家门阀,对于百年世族而言,便是场本末倒置的灾难。他们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有寒士崛起反过来打压世家的那一日,所以如临大敌,用尽一切办法也要防范这一日的到来。”

他的这番言论,如同在簪缨狭窄的世界里破开了一扇窗,簪缨震惊于阶级倾轧的复杂,也透过这扇窗,第一次窥见了几缕若隐若现的远光。

她如今对此却还不甚了了。

簪缨一边琢磨一边细声道:“所以我退婚,王家乐见其成。此后太子再无助力,王家便不必再将太子视为威胁……所以我与宫中之后如何拉扯,王氏都会袖手旁观?”

“‘平流进取,坐致公卿’,是王氏家训。”卫觎慢慢地告诉她,“王氏不会甘冒无用的风险,也不会放弃隐含的机会。你想利用王家,提防王家反过来用你。”

簪缨心中一凛,又有些警觉,又有些迷糊。

她仿佛还未意识到,脱离宫廷,独自接掌唐氏的自己,即将成为京城里最大的一块肥肉。

见女孩儿思索得眉头紧锁,卫觎又道:“其实用王家不是无法,你——”

“小舅舅先别说。”簪缨抬起眸子撞上他的口风,声音诚恳,“让我自己想一想。待我想不出,再来请教。”

她语气有些紧张,好像卫觎是学堂里的先生,给她布下了一道无形而重大的课业,足以引起她认真对待。

卫觎与那双眼眸对视,慢慢道声好。

“夜深了,送你回去休息。明日再想,都不急在一时。”

簪缨本没觉得困倦,经此一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摇头说不,托着掌心撑起软软的面颊,“我不困,小舅舅,你讲得真好……能再给我说说我阿父阿母的事么,他们的性情,都是怎样的?我小时候听说,唔……”

女孩想到一事,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捂着嘴压低声:“阿父当初是被我阿母一眼看上,抢了去的,小舅舅,真的吗?”

她一到卫觎面前,便好像全无隐瞒,这种换作他人决不可能吐露的话语,对他说起,却似乎是不碍的。

古人有一句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话,也许她与李景焕正是前者,而与卫家小舅舅,却是后者吧。

卫觎看着她这仓鼠模样,失笑,“你都是听谁嚼的这些舌……”

对面人影一晃,簪缨耷着头直坠了下去。

卫觎眼疾手快地伸手,掌心隔在少女的脸颊与木案之间。

带着温热的柔腻触感,在他掌中化开,生茧之处,微微发痒。

“阿奴?”

簪缨无应声,不一时,传来匀静的呼吸声。她竟就如此睡着了。

卫觎静了静,看着女孩在灯下天真没有防备的睡颜,没多犹豫,右掌托着她的脑袋不动,左手撑案一跃过去,就势轻揽簪缨入怀,抱她起身,出殿送往蕴珠阁。

候在门外的春堇见状吓了一跳,看看小娘子是睡着了,才明白过来,连忙跟上。

簪缨在轻微的颠动中犹是闭着眼,是当真困狠了,迷蒙地呓了呓:“小舅舅……”

回应她的是一道嗓音低低的安抚:“在呢,睡吧。”

月上中天,有人睡得着,便有人睡不着。

傅府中,傅老夫人上午时听说阿雪竟独自一个出了门,气的骂了一圈孙女屋里的女使不中用,一直等到天擦黑,却只等回傅骁一人。

一问之下,傅骁的脸色比她娘还难看,“大司马下令让二娘徒步回府,则安固执,非要陪着她走。”

傅老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儿子,“那你便独自乘车回来,抛下他们不管了?大司马……他又管的哪路闲事?”

傅骁跌掌长叹:“母亲,你到现下还不明白吗?阿缨出走,如今傅家得罪的是大司马公。今日卫公要给阿缨撑腰,给咱们傅家脸色瞧了。”

他回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明日,我便将傅妆雪送到庄子上去。都说积善之家恩泽子孙,我傅府多年来太太平平,只这小女娘一上门,如今闹得家不成家,一团乱麻……”

傅老夫人不干了,把眼睛一瞪,“你敢!那是你大哥的骨血,你便看在那张脸上,能忍心苛待她吗?”

她将所有事一股脑归结在傅簪缨身上,拄杖冷哼:“那丫头,和她娘一样不是个省事的!别看她如今翅膀硬了,有靠山了,却别忘了她父亲三郎的名籍,还在傅氏族谱上。她要断绝血缘,好啊,那就连同三郎一并除名吧!老身倒要看她担不担得起悖逆不孝,令亡父魂灵无祖荫可归,无香火可享的名声!”

傅骁吓了一大跳,都不知母亲哪根筋搭错,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

果真老人家隔辈亲起来,是不讲道理的吗?可傅家已经担不起风波,也再丢不起人了。

他慌忙劝阻:“娘,您别闹了。”

傅老夫人根本不听儿子的话,阴鸷着双目,撇唇道:“明日,便让你媳妇去行宫找那丫头,先透一透口风。别生养不出我傅家孙,还整日没事人一般,常年龟缩在屋里,干吃粮不出力!”

第20章

接连两日, 簪缨都是在不知觉中睡了过去。只是这一夜开始睡得安稳,将近黎明时分, 簪缨在睡梦中只觉喉咙干疼, 低低地唤春堇要水。

撑肘起身间,不防胃逆,吐了一回, 随后身上便发起低热来。

整个南殿都被惊动,杜掌柜如临大敌,忙请养在行宫里的经验老道的医妇来为小娘子看诊。

医妇见小娘子舌苔薄白, 脉象如弦,便道小娘子是染了风寒,又有旬日的积食, 实火虚寒,内外交攻,于是发作起来。

簪缨折腾了小半宿, 此时浑身失力,面泛潮红,软软地倒在芍药花芯绣枕上,听见外阁的话语,绵绵道:“杜伯伯莫担心,用两剂小柴胡汤便好了。是不是?”

这后一句问的是医妇,医妇正在外间开方, 闻言道:“原来小娘子也通医道。”

哪里是懂医, 不过久病成医罢了。春堇想起体弱易病的小女君这些年吃下的药汤,拧着手背自责:“小娘子素来立不得风口, 经不得雨气, 不然回头必要病一场的。前夜冒着雨上山, 小娘子并无异样,奴婢便只顾庆幸主子身子健壮了,竟忘熬一碗姜汤给小娘子驱驱湿寒,真真该死。”

簪缨道声不碍的,说话间,卫觎闻讯而至。

轻薄的黑绸袍底卷过蔓纹门槛,却带出凛厉风势,至内间的帐幔处,又放轻履声,人未见声先至:“现下觉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