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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35)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杜伯伯。”簪缨看向他,“有件事,我想向伯伯求证。”

“——十年前,大司马可曾要带我离京,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年事……”杜掌柜有些意外,“小娘子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见簪缨摇头,杜掌柜下意识向门外东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斟酌一番点点头,“也好,小娘子既已脱离了皇宫,知道此事也没什么。”

任娘子闻言,自觉地阖门而退,簪缨便请杜掌柜入座。阁里点上了明亮的灯烛,杜掌柜跽在席上回忆道:

“那日,卫郎君,哦,如今当称大司马了,在庾皇后的寝宫划下一道枪痕后,并未直接离去,而是拐去玉烛殿抱上了小娘子你,在内廷禁卫调动之前,抢奔出宫门,跳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径向北城门去。是准备出了建康,便遁入淮南不再回来。”

杜掌柜之所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当时在宫门处接应的人,正是他。

当时卫觎与庾氏闹得正凶,卫觎几番来找他商谈,道当年与唐夫人订约的是卫氏,不是庾氏,傅家雌懦,一味依附东宫,如今簪缨无长辈做主,他便是簪缨最亲的人,请求杜掌柜协助此事。

“十六向天作保,必待阿缨如嫡亲子侄,抚她无忧长大。日后或无锦衣玉馔,必有备致关怀。我生一世,此诺必践。”

杜掌柜至今还记得少年卫郎的这句誓言。于是他动摇了。

是留小娘子在皇宫里,还是把年幼的小娘子交给自己也还是个少年的小郎君,是他做过最艰难的决定。

然而在杜防风的内心深处,更信任的一方,到底还是与东家有结义之谊的卫氏。

既然卫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惧被朝廷鞫罪也要带走小太子妃,那他又为何不敢冒着被天家治罪的风险,为小娘子谋一条更自由的出路?

一切准备就绪,待马车距城门口还有不到一里远时,却出了变故。

“……是我不肯走?”簪缨听到这里,手心已攥出一层紧张的汗水。

杜掌柜笑意苦涩,“小娘子开始时还很乖巧,卫郎君给你备了软垫轺车,你便乖乖地坐,他怕你害怕,自己也陪你坐在车里。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头白狼幼崽,小娘子不认得,也不知怕,喜爱地搂在怀内摩挲。

“卫郎君还给小娘子买了饴霜糖人儿,小娘子吃得慢,那糖汁子啊,都滴到了白狼背上,再在小娘子手底下一团弄,雪白的鬃毛全都黏粘在一块儿,那狼崽子呜呜地低叫,被卫郎君踹一下尾巴,便窝在那里不动了,十分有灵性。”

“结果快到城门时,小娘子像是忽有所感,看着车窗外的黑夜,害怕起来,说要回家,要找太子殿下。”

若不是亲耳听闻,不会有人想到一个五岁孩子的声音,可以凄哑到那种程度。不哭,也不闹,只是是用一双含着水的大眼睛望着他们,一声声说,我要景焕哥哥。

那是一种哀求到灵魂里的眼神,仿佛没了她口中的景焕哥哥,就是没了命。

卫觎哄不住她,后头禁军追至,他不得已抱着她换乘上马,一手牢牢搂

着她软嫩的身子,一手紧握飘缨长.枪,竟是决意要与禁卫军动兵械。

懵懂的小阿缨并不懂得这一切,她听到身后传来车轮的骨碌声响,时年九岁的太子从车厢探出头喊道:“阿缨!”

小阿缨回头,目光从惊惧欲泣变成欣喜璨然,立时便扭动身子要蹦下马去。

这一下险些把杜掌柜吓得闭过气去。

幸而卫觎抱得紧,他低头,没有错过女孩儿眼神中的变化。

刀戟加身他不怕,雷霆罪责他也不怕,但女孩视太子如蜜却视他如狼的反差,像烙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那年女孩五岁,他也只有十五,也只是个才与家中老父决裂,执意为胞姐复仇,在宫里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不容于世的少年郎。

随行禁卫的黄门侍郎带来陛下口谕:卫郎君今日之忤逆作为,皇室可以不究,他可以离京,但要留下未来的太子妃。

卫觎充耳不闻,只垂眸看着小女孩,问了她三遍,“当真要回去?”

簪缨皆说是。

如果她哭泣吵闹,卫觎还有可能狠下心硬带她走。

可是小姑娘不哭,只是用那双半含水光半红眼眶的眸子,哀哀地望他,没见过的人,不会理解那种眼神有多可怕。

仿佛她已经失去哭泣的能力,却依旧在哀伤。

少年最终放下了她。

……

另一厢,卫觎回到东殿。他支膝坐在行军胡床,默然拎起案几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半杯凉水。

已从亲卫口中得知山下发生之事的徐寔,见主上脸色不善,沉吟道:“将军莫虑,傅娘子既下定决心与宫里彻底了断,也算好事。”

“我知晓。”

徐寔问:“既如此,将军为何不乐?”

卫觎压住剑眉。因为他看得出,傅簪缨决绝如此,绝不是仅仅因为昨日太子与人在假山私会这一件事。

那份账单,与其说与太子置气,毋庸说针对的是整个皇宫,是对皇帝、对庾氏,皆有不满。

“她在宫里,过得不好。”

所以她才不惜用这种决然的方式,与天家对峙。

当年在城门前,小女孩哀求他的那种神情,卫觎记忆犹新,当初依赖庾氏母子如命的小女孩,如今却离开得义无反顾,甚至不惜与之撕破脸皮。

如此,她得是过的多不好。

可今日一整天,少女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只字不提宫中事。

她都信赖地称他为舅父,却不向他诉苦。

“找人去查禁内,”卫觎冷声道,“查那些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驻守军府的权将插手内廷事,向来为天子所忌,徐寔看了眼大司马的神色,点头,未曾反驳。而后又问:

“将军既疼小娘子,为何一起出去的,不曾一同回来?”

军师的眼睛洞若观火,见这东南两殿的主子白日一车出行,归来时却分道上山,便知在外有事发生。

卫觎不善地看了军师一眼,过了良久才道:“她太过纯良,我怕她吃亏,没忍住说了几句话,”拧起眉心,“把人惹恼了。”

徐寔长叹一声,他就知道会是如此。“主上啊,您当是训兵吗,还用爱之深责之切那一套。傅娘子是锦绣堆里将养出来的,莫说主上一句重话,就您一个眼锋过去,营中将士谁不胆怯,何况是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不是责,也没凶她。”卫觎硬沉的声音里揉进一丝含糊。

只因她纯澈柔软的眼眸一望过来,总令他想起当年的那个小孩儿,柔软,脆弱,却又很是倔犟,不知轻重间,便难以把握其中的分寸了。

她是根植在他记忆里的软肋,从小到大,他何曾拿她有什么办法。

半晌,大司马捏着指节闷声问:“哄小辈,何如?”

徐寔还保留着昔日田间耕农时的习惯,双手对插着大袖,眨眨眼,“反正不应当送一头狼作生辰礼,大将军满上京打听打听,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