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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305)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唐氏从前在商言商,尚且受到皇家的忌惮,而以后,唐氏便会成为与皇权息息相关的第一皇商。

表面看来,唐氏不会再受到任何打压,可正是这个手眼通天的倚仗,很可能让唐氏迅速膨胀,继而滋生败坏。

簪缨没有把话说绝,可杜掌柜作为经商的老手,已经明白了簪缨的言下之意。

小娘子担心的是,将来,唐氏商业会不会仗着是洛阳宫主的母家,店大欺客,行那欺行霸市之事?又或者,会不会有钻营之人,为了买官声谋仕途,搭上唐氏哪一堂的主管,做那见不得光的银钱交易?

毕竟唐氏从来不是一门一户,而是脉络遍及南北九州的庞杂系统。

从前大家兢兢业业做生意,不与军政沾边是铁律,没有与权字结合谋私的土壤。

而如今形势变了,有了财权相媾的便利环境,那么不管唐氏顶头的东家再如何规诫预防,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是最难扭转的人性。

到那时,小娘子要分出多少人手、多少精力去监管遍及天下的富贾豪商?

白蚁蛀虫,可毁千里之堤。杜防风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为小娘子心疼。

“姑娘,可唐氏是你的家产啊……”

簪缨笑着转了转伞柄,眼里含着微烁的明光,“我知道,唐氏商业是我外祖一辈苦心经营数代,累积壮大而来,我生来受益于此姓氏,得到了许多关照。也有赖于唐氏中人这两年间齐心协力,才能同时撑起青州、兖州这一东一西两头吞金如麻的貔貅。”

她抬头望着碧空上浮动的白云,“伯伯,唐氏永远是我的根,但我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沈阶有一句话说对了,为君之道,先存百民。不可损百姓而奉自身。

她前番镇压北地世家时,王氏贾氏等家族负隅顽抗,小动作频出,只因站在自身立场,他们要保家族基业,簪缨依旧是不留情面。

如今轮到她自己,她难道反要为了一己私利,掩耳盗铃吗?

时值帝业草创,人心翘首,所谓改革——革了别人,也得革一革自己啊。

杜掌柜见小娘子说这话时还是一副轻松模样,心中反而莫名难过,红了眼眶。

簪缨俏然眨眼,奇道:“杜伯伯,你莫不是哭了罢!任姊姊腹中的孩儿还未呱呱落地,你做阿父的倒先哭鼻子,将来我可要偷偷告诉祂,好笑你一番!”

这一句连撒娇带哄人的话,顿时让杜防风破涕为笑,连连道:“我老杜何曾那样没出息,只要小娘子不拿眼泪吓唬我,无论吩咐什么,仆和从前一样绝没二话,但遵令行。”

其实他在西阁里,听到沈阶说完那句话

时,便隐有预感小娘子会采纳。

谁让他的小娘子心如水晶明镜,从来是个公心胜于私心之人。

“不过小娘子也不必如此急,大可以等与大司马商量后再定。”

簪缨目光温柔起来,软软地摇头:“我知道他对我有私心,又有与阿母的情份在,必然不会愿意,说不定还会去找沈阶的事。但我知道如何做才对家国最好,就算拖上三五日、三五月、三五年,结果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何必呢,我做得主。”

杜掌柜叹息点头,同时又有一种骄傲的豪情横生胸臆。

——朝谏夕准,这决断爽利说一不二的作风,真像从前东家!

试问如此挥斧削灰、壮士断腕的魄力,全天下能有几人?

唐氏的巾帼,何曾让了须眉。

“伯伯放心,唐氏不会消亡的。”簪缨也向杜掌柜保证,“我不会一刀切断,这些年忠心唐氏的老管家老掌柜,我不会亏待大伙。皇商也不是不可留一脉,只是不能一家独大,垄断行业。”

“——不过三吴檀氏的家业定要保留。”

簪缨忽又想起什么,眯起瞳仁,“檀舅父这些年分家出去另起炉灶,实属不易,谁也不许亏待了三吴檀氏。”

就是南朝逼迫他们拿出来筑战舰养水军的钱,簪缨抬起小竹伞沿,看向南面天际,她迟早也会帮他们讨回来。

杜掌柜点头表示理解。

天气热,簪缨该说明的都已说明,便欲与杜掌柜分别,去见一见阔别的二兄。

杜掌柜顿了顿,觑望小娘子的脸面,还是不吐不快地嘀咕一句:“我觉得小沈不怎么地,以为自己是关龙逄在世吗?”

说他老杜说小话吹阴风他都认了,反正杜掌柜心里就是有个疙瘩。

簪缨不在意地笑笑,“拿他比夏之关龙逄,何如郑之子产。”

她早在三川郡的时候就看透了,若说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这个人就是一面亲自把自己破成碎片,再重新拼起的镜子,满身是刺地折射出不同层面斑驳陆离的世情百态,锲而不舍地杵到她面前。照得难受是有点难受,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怎么说呢,她都习惯了。

毕竟这样的镜子举世仅此一面,物以稀为贵,也算,难得。

此事定论,安抚好了杜掌柜后,簪缨轻舒一口气,将伞交给阿芜,打道回宫。

谁知还未回到东宫的殿宇,主仆几人转过一处甬道时,簪缨的后脖领莫名被往上一勾,阻住了她的脚步。

簪缨下意识低呼一声回头,正对上笑得“狰狞”的龙莽。

簪缨眼波一吓,随即毫无凝滞地绽出一个甜美笑脸,配上那袭白裳,清纯乖巧之意呼之欲出,“义兄,原来你今日在宫啊,小妹正想念你呢。”

“我是你义兄吗?”龙莽一手提溜着她,一边碾牙切齿地捂着自己后腰眼,冷声哼哼,“我不是姓沙名包,字冤种吗?”

“义兄怎么这样说自己……”簪缨缩缩脖颈,她自知把义兄的一把子力气出卖给观白,是她理亏在先,故而绷着极乖的小脸,捏指从龙莽的大掌里一点点救出自己的衣领,又悄悄冲有些担心的二婢摇头,示意只是玩闹,脸上的关心神色却真诚极了,“义兄,你是伤到腰了吗,可要不要紧?”

“胡扯,男人的腰是能伤的吗?”

龙莽愤愤松开手,察觉到小女子悄悄转动的眼珠,气笑道:

“别找了,今儿你那个龙精虎猛的大司马出去了,你落在我手里,看谁救得了你!”

正说到这里,忽有一道玄青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簪缨见了忙笑唤一声:“尹二兄!”

龙莽一顿,回头看见了冷峻颀瘦的尹

真。

这二人全因与簪缨结拜的缘故,才挂上结义兄弟的关系,实则此日却是头回见面。

龙莽见来了人,便也不好再逗簪缨玩,无形中将身背挺得笔直,威风凛凛,打量尹真道:“我听沮堡主提起过济南尹氏,常年固堡守御翼州胡骑,是好样的。龙某虚长几岁,若兄弟不介意,不妨叫我声义兄。此日匆忙也未及备礼……”

他说到这里,往自身摸了一摸,低头上下一扫,不拘小节地卸下一对精铁护腕,向前一递,“此腕甲,随我征战四方,染过胡人血,二弟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