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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75)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沈阶今日格外沉默,压着干裂苍白的唇线,晦默着不发一言。

他现在做的事,都是从前傅则安做过的。

当时他不喜那人,厌烦他狗皮膏药般贴着女郎的姿态。谁承想风水轮流转。

严兰生说够了,还是不看他,轻踢马镫向前。

算算火候差不多,该是向女君求情的时候了。

行到半途,随军的傅则安从一个斜刺里拐出来,拦住严兰生,回头向后看了眼。

严兰生看他一眼,二骑默契地向旁策出,在离人稍远处,傅则安低声道:“你别冒尖,我去说吧。”

严兰生俊采惊艳的脸上就笑了一下。

二人心里都明白,沈阶若被弃,女君身边剩下的他们这两人,同出一氏。虽然他们自己不认亲,也无结党之私,但将来保不齐被别人叫一声傅家兄弟,独占鳌头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假若严兰生去开口求情,又显得他钻营太甚,聪明过头。

傅则安说罢,见严兰生面上无可无不可的,没有反对,便转缰往前去了。

严兰生直到他行远,才转着扇柄轻轻一叹,“焉知女君不是故意如此,以察人心啊。”

傅则安催马来到簪缨的侧方,簪缨停下与卫觎的窃窃私语,把快要挨上扶翼脑袋的汗血小母马拉得离开些距离,示意他说。

卫觎看傅则安一眼,抬起扣着护腕的手臂招下一只鹰隼,打发无聊时间。

傅则安不敢同大司马与女君并行,微微落后半个身位,道:“思危以为,现天下多事,朝章紊乱,女君需要人手,沈子尚可用,女君不妨再给他一个机会。”

簪缨淡声问:“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此子孤冷狠硬——事实上你说得不错,他对人狠,对自己更狠,今日怎么反而帮他求情?”

“晏子曾有言: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人君兼听则明,言官直言是本分,沈阶虽一时过激,正可见其忠耿,有可取之处。”

“晏子春秋……”那还是沈阶从前教过她的,簪缨笑了一笑。

忆及旧事,她不再有惘惜之色,没什么犹豫便对傅则安道:“罢了,让你做回人情,去告诉沈蹈玉,别骑驴了,上马车,好生养着身子。再劳请葛先生为他看一看,别教人说我手底下的不是带伤便是带病,还以为唐子婴帐下风水不好。”

傅则安已经白头,胸肋间还有旧伤,一到阴天下雨便犯咳嗽;严兰生好端端的人在尹家堡挨了一刀,伤在心口;至于沈阶,好一个沈阶,对自己真下得去手,染疫加割腕,是生怕自己命长。

这几个的身子骨若不好生调养,不管是藏锋的还是不让锋芒的,将来都是桩隐患。

簪缨命令果决,傅则安心下微惊,恍然才明白女君心里只怕早有打算了……

他不多言,转缰去传话。

队末的沈阶听后,怔着神情晃了一晃。原是他身下的驴子终于到了极限,鼻啴白沫,四蹄打颤。

沈阶动作有些僵迟地下驴,抚着驴背问傅则安,“女君的话,能再给我说一遍吗?”

他们二人间交情不多,不睦不少,不过傅则安听他嗓子哑透了,像几天没喝过水的样子,不知是否物伤其类,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沈阶颔首道谢。

她叫他沈蹈玉。

此后再也不会有人用那么好听的声调,唤他一声阿玉了。

也好。

从今以后,他便只是唐子婴的幕臣。

簪缨在队首,隔了一会意味深长地感慨:“都是聪明人。”

卫觎听见,去看她侧颜,有些想把她拉到自己鞍上的冲动。发痒的掌心拧着缰绳,按捺住了,温声道:“天下英才皆为我的阿奴所用。”

簪缨道:“我有有贝字的才,无无贝字的才。英才愿佐我,是我之幸。”

她知道卫觎在委婉地安慰她,其实她没什么放不下的,亦师亦友有亦师亦友的相处方式,君臣也有君臣的方式。沈阶是可造之才,她在武德县时就想过,他若还愿意跟上,她该敲打的都敲打过了,没理由弃之不用。

他知道太多机密之事,把这样的人放到别处也不稳妥。

卫觎身后随行的谢榆隐约听到唐娘子的那句话,略一思索,心中不觉更愧。

才字有贝便是财,财字无贝便是才,唐娘子这话是谦虚自己有财无才。可她整治乱地,调配粮马,力防时疫的作为,众人历历在目,谁人又敢小觑于她?

谢榆回想起自己在山阳城外对唐娘子犯下的蠢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当时的自己。

唐娘子原谅了沈阶,大将军对他的态度至今还

模棱两可,那顿一百军棍的刑罚,他当时便去领了,并不是想逃避大将军亲自执刑,而是觉得自己合该挨两顿打。

可是大将军得知此事后,反而不打他了,对他不冷不热,这让谢榆怎不害怕。

谢榆痛定思痛,当即下马,屈膝跪在簪缨马前。

“娘子,山阳城外,皆是谢榆胡言妄语以下犯上,谢榆惭愧,只求娘子重重责罚。”

卫觎漫垂眼眸看着自己的参将。簪缨勒住马。

后面长长的队伍随之一停。

红衣女郎低下头,簪在鬓间的新开朱槿随着她的动作半坠不坠,摇曳生姿。不得不说卫觎的眼光独到,这样的花点缀这样的人,是风华绝代。

然她神情无喜怒,平静道:“你是大司马的人,是赏是罚与我何干。”

谢榆悲愤欲死,当着这些标下兵士的面又转跪卫觎,“大将军,谢榆真的知错了!您就是重重抡我一百棍子,一千棍子,卑职也绝无怨言!”

他知道自己当日血冲脑门说的那些话,其他还在其次,只那一句“若娘子生身父母在世”,才是令大将马齿冷的关键。

他当时真的只是怕大将军的救命药有失,没想那么多。

谢榆悔得肠子发青,恨不得唐娘子多吹吹枕边风,让大将军宁可揍死他,也别不要他。

这么些人眼睁睁看着,丁鞭见同伴实在可怜,欲上前去求情,至少别这么跪着,却听卫觎慢声问道:“还差多少军棍?”

“——一百!”谢榆眼神发亮,“几百都行,只求大将军息怒。”

丁鞭微松了一口气。

卫觎冷声冷气看着谢榆,“你顶撞女君时,不想想自己吃的是谁家粮饷,谢参将长了能耐,知道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了,真给我脸上贴金。打你?那不是我自打脸上的金纸儿吗,这要是打掉了几张,我拿什么还欠人家的账,谢东德,我把你供起来吧。”

军伍中鸦默雀静,阒无人声。

大司马的嘴,可是一张能在阵前叫骂得敌将吐血三升的利口,只是他近年懒得动嘴皮子,“文武骂”的本事也不拿出来用了。今日这还算文的,谢榆已经比刀箭加身还难受,一张脸胀如猪肝,无地自容,含泪道:“将军……”

卫觎骂过了,吐出一口气,“别在这跟我唱戏,滚起来去兖州大营点兵,即刻去往晋阳。记住,只攻城池,不可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