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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57)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这不是她的幸运,是因为小舅舅将自己的护身符让给了她。

簪缨又请葛清营给吴丫头号一号脉,她是与吴掌柜最亲近的人,刚刚情急之下,簪缨让春堇过去拦住孩子,此时心里尽是后怕。

吴掌柜已被蒙上面纱的护卫抬入单独辟出的房间照顾,吴丫头嗓子哭哑了,变成小声的啜泣。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天灾之事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只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阿爹倒了下去,她怎么喊也不应,更加惶恐无着。

葛清营去诊过,轻咦一声,“这孩子脉象倒是平和……”

他抬头观察到小姑娘哭红的眼窝旁有一粒痘疤,恍然心道,想是这孩子小时起过牛逗,得过牛逗的幼儿极难存活,这孩子大难不死,所以对瘟疫有了免疫。

可是

像这样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葛清营力劝簪缨道:“女郎在青州之事,某亦耳闻,此为利国利民之举,实一方之幸。女郎无论为自身计、为青州计、或为大司马计,都应速速离城才是。”

她与大司马两人的牵绊,葛神医不说全知,也曾参与其中。

他至今记得,大司马让药给这位娘子的那个夜晚,他脸上那种云淡风轻又不容质疑,也记得唐娘子背着大司马找到他询问药方的那一日,眼神里的清毅笃诚。

这样两个人呐……

簪缨垂睫将指尖搭在衣襟上。

她想起远方还有一人,在等着她会合。

“先生。”她很冷静地抬起头,看向葛清营道,“我有一物,请先生为我一鉴。”

葛清营眼下急着赶回山阳城,哪里有闲心看别的。他此来的目的,无非是听说了唐娘子在此,前来示警,也希图在唐娘子离开前,可借她的手段运些药材进山阳,最好还能辖制山阳城的县令,使其下令封城,疫区百姓不再向外流动,外城人也不可再入内,以免造成更大的后果。

这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吐露,葛清营便听簪缨接着道:“方才先生言,佛睛黑石可治瘟疫。”

“是啊。”葛清营长长叹息,可他怎会不知这是异想天开之事,京口北府秘密寻找了这东西近十年,都无所获。“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簪缨。

“女君!”沈阶意识到什么,神色遽变,上前隔在她与葛清营之间。

那一裘青袍高颀如竹,那一瞬居高临下的注视,几近强硬,“不可。”

簪缨眼尾收锋,她从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品出了沈阶察觉到什么,四目相视,她在沈阶手臂上一按,借着安抚的力道拂开了他,声色如常道:“我有分寸。阿玉去组织驿栈中人分散待命,不要集中接触,不让要外面人靠近栈馆,你自己也小心。”

她交代毕,请葛清营入室详谈。沈阶心头直觉不祥,还要劝阻,被傅则安挡了一把。

柳木门扇在眼前无声阖上,沈阶怒而回首,眸光森然:“你懂什么,那是——”

“我不懂什么,”傅则安语气平淡,已经接过裁好的面巾系在脸上,露出一双澹静无华的眼睛,“我只知道她想做什么,帮她达成就是了。”

屋内,簪缨待葛清营坐定,神色沉默地取出怀中带有她体温的檀盒,推过去。

葛清营净手接过,打开盒盖后看见第一眼,他瞳孔便有些许颤抖。

他问明来历,又望闻捻嗅半晌,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佛睛黑石。

只存在于古书逸闻中能够祛毒解瘴的圣物,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葛清营心绪沸腾难抑,作为悬壶济世的医者,他理应向唐娘子恳求这味良药,拯救民生。但同时作为深知祖将军、卫将军这两代北府将领一生如何艰辛坎坷内情的人,他又开不了这个口。

一城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而这一人,又是不世出的英杰战将——孰轻,孰重?

簪缨知道了葛神医的答案,点点头,指尖很轻地在案上磕了一下,问:“此物能否抹磨成药末分服?”

葛清营一愣,明白了唐娘子想要两全其美的打算,摇头,“舍利坚硬,只能熬化入药,也只能服用一回。”

“我手中还有十几颗不是瞳睛所化的舍利子,不知有无药用?”

“十几颗?”葛清营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却还是黯然地摇摇头。

天下药石何其多,可是能速效解瘴的,眼下唯有佛睛黑石。

“那如先生所说,这小小一粒药,必然不够疫城的患者分,又如何救人?”簪缨对整件事的关键点抓

得很快,直视着葛清营问。

她的脸色呈一种冷白色,好像上等的瓷器刮去了釉,净得清清白白,以至那潭静冽如泉的眼波,漾不起一点光莹。可她的眼神又没有丝毫犹豫与矛盾,仿佛剥离了人情,直指问题肯綮。

葛清营对上这样的一双眼,已经看尽世情的一颗心,忽觉有些难过。

他想起这个姑娘仿佛才及笄没几年。

他不知道簪缨这样问,是为了得到一个不可能做到的答案,好就此袖手不管,以免自责,还是真心想为那些正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生民,求一线生机。

但危急当前,多愁善感无用,葛清营只能深纳一口气,如实答道:“据某探听,如今山阳城的住民近两万,现染疫者十之有三,还在不断扩散,重症者又十之有三,每个时辰都在死人。若有此药,可将佛睛黑石化入大药锅中,配我药方熬煮出来,至少可救七八百人。

他换了一口气,“疫者痊愈便会免疫,有了这近千人免疫者,城里便可组织他们帮忙分隔、照料、护理、喂药余下病患,而不至于像如今这样人染人,人怕人,人心惶惶,束手无策。女郎,历代发生的时疫原因都不尽相同,所以药书上留下的治疫方子不少,但配药各有出入,想要对症,只能根据病患服药后的反应一味味去改换,葛某不是不能研究出药方——我抢的是时间。”

可死人太快,他身边人手不够,药材不够,山阳城位于南北交界,在南北大战后成了归属不明的城镇,县令懦弱无为,不敢听取他一介草民的意见做主封城,怕引发民乱,向上头请令又迟迟无回音。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站在葛清营这边,凭他一己之力,挽不了天倾。

除非有一种方法,可以拖住百姓感染与死亡的速度,哪怕延缓一日,他试出对症药方的概率就多一分,就可以从阎王爷手里多抢回很多条人命。

簪缨听明白了,葛先生在和自己算账。

这种类似的权衡,她在过去一年里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每个人都在跟她算账,她把着唐氏的基业,能做的其实也不过是把缗钱一笔笔划出去,流水听不着响。

只不过这一次,算的是人命。

一味药看似只能救几百人,但附加的无形影响,后续会少死很多人。

这就是这味药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