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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46)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得知那位远道赶来的大司马昨夜未出过义妹房间,尹真哑然失语。

想起昨日所见的大司马那副强悍体格,再与娇滴滴的子婴一比较,他本能皱起眉,更多的却是担心。

卫觎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在庭院口徘徊脸色沉着的尹真。

他从洛阳来时卸了甲,这一夜又卸下了鞶服劲装,朝阳洒在卫觎雪色长青的袍子上,这件随意换上的成衣,是谦和温润的浅色,衬这春日,本该是公子风致,穿在他身上,却不能消减主人威仪分毫。

逆着刺眼的光,卫觎的眸子动也未动,定若枪锋,下阶前瞟见在此把守了一夜的姜娘要入内,他平和道:“她还睡着,别吵醒她。”

一向唯女郎之命是从的姜,被那样一个波澜不经的眼神摄得定在原地。

那袭雪影经过她时,姜娘腰间的佩刀在鞘内锵然一震,没有人拔动它,像是受到无形的血气所激。

姜娘内心撼然。

更远一点的地方有春堇和阿芜候立着,因大司马留宿这一夜,簪缨身边的侍女都十分忐忑。卫觎向春堇吩咐了一句什么,走下台阶。

“大将军。”

谢榆等亲卫见人行礼,神色无异,卫觎的行止不是他们能置喙之事。见卫觎点头,亲卫方撤下对院落的警备,松了拦住尹真的无形防线。

尹真心情复杂地上前,向大司马拱手见礼。

要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吧,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可早在之前簪缨软硬兼施地强势入驻时,已给他上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一课。

尹真猜到了簪缨应当已同大司马解释过,但还是亲自过来解释一遍:“昨日之事,实乃结亲为假,结义为真。义妹仁义心慈,为偿家舅夙愿,不计声名远虑,是为帮我。尹某怀私,也不曾阻止。请大司马别误会了她。”

“不会。”卫觎好涵养地颔首,和昨日迥不相同,叫他一声,“义兄。”

要大司马心甘情愿向谁低头,可不是常见的景象,这是他随簪缨的辈份,认同了簪缨结下的这位兄长。

尹真愣在当场。

他本以为,子婴与大司马如斯亲密,昨夜必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女子身的秘密。非如此,不能解释清楚她为何与自己假结姻亲,非如此,也不能证明她的清白

尹真这一夜未睡,坐立难安的便是此事,他不愿想起的这个真相就像一张脆弱的纸,自从被严兰生一捅而破后,便再难复原。他不怪簪缨,这本来就是自己欠下的人情,来前,他已经坦然认命了,可听到大司马这句话,他才忽觉也许自己想错了。

他自诩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领,细辨卫觎神色,全无异状——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如此坦然叫出那声“义兄”。

子婴竟一字不曾透露吗?

虽昨日拜堂未成,但大司马亲眼目睹过,还能容忍并相信子婴与他的关系?

世上,岂会有如此纯粹坚牢的感情。

尹真神色几变,最终长叹:“某今日始信,世上真有守信之人。”

卫觎奇怪地看他一眼。

便见尹真向他长拜一礼,面色坚毅道:“承蒙唐娘子青眼,尹某无何,敝堡这乌合万人,某对他们有义务在身,不能轻许为人效力。但我一身,为子婴怎么出力都成,请大司马做个见证。”

卫觎听他口唤子婴,眸锋锐了锐,按捺着吁出一口气,淡道:“依她性情,只愿身边之人都活得好,未必想听到什么出生入死的话,尹兄无恙便是。”

他心里并非没有疙瘩,只是想到阿奴从前在家有两个哥哥,没借上什么力,自己苦熬了过来。如今她自己认下两个哥哥,都是她欣赏之人,她开心就够了。

龙莽在卫觎眼里是万中无一的将将之才,野路出身,论勇猛、论胆略却都不输正规军将领,只欠磨砺。这一年里他有意将麾下的军部放手给龙莽去磨合,惜才是一方面,另外也是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变故……做一手防备,不至到时候让阿奴失去援手。

这尹真,能统万人之堡,也算人中龙凤,但在卫觎看来将兵之才而矣。他不指望尹真做个左膀右臂,只要济南安,则青州安,青州安处簪缨囊中,他便没什么担心的了。

正言语间,卫觎看见簪缨那两个“哥哥”加上沈阶三人,从隔壁小径而来,一见堡主在,他们不约而同驻足在月洞门外。

这三位谋士虽听命在簪缨帐下,但鉴于大司马同主子的关系,赶来拜见,也是应有的人情世故。

大司马没来时,主君的院子他们也随意出入得,簪缨不设男女之防,往常与众幕僚挑灯夜谈不在少数,有时遇到难定主意的事,他们据案争吵,簪缨便在旁听。

自然,如今谁也不敢造次了。

三人出身经历不同,各有风度,难得的是相貌都生得极好。哪怕沈阶孤落,思危白头,但被严兰生超群绝俗的姣好姿貌平均一勾,走出去也都是掷果盈车的主儿。

尹真知他们有事商谈,告辞而去。

还没等他经过严兰生身边,伤势还未完全好转的严兰生避着头,往傅则安身后藏了藏。

尹真目不斜视而去。

卫觎身上那股子懒到骨头里的劲儿还在,回头向寝门看了一眼,未召三人,吩咐了谢榆几语,遣他过去支应。

谢榆过去道:“严先生这一年扶衬女郎多劳,傅先生经营豫州有功,沈先生总管粮马租庸征徭之事,亦停辛伫苦,大将军给诸位道辛苦。”

卫觎人不在青豫,对他们的职责了若指掌。三人道了声不敢当,谢榆又取出一只锦囊单独交给沈阶,对他道:“大将军说,先生之志,洛阳近迩,等着阁下一展。”

沈阶一愣,低头接过锦囊。

他的手忽有些发颤。

那张他本以为会被大司马随手烧掉的纸条,好好地收在其中,连墨迹都未曾褪色。

堕三都,天下白。

昔者孔子担任大司寇,患于鲁国三恒家臣势力强大,侵.凌于君权之上,力主拆毁三恒私邑,不能竟行。

时移世易,

今朝门阀世家同样横行庙朝,致使皇权不振,寒士无名。沈阶与他身旁的二人到底不同,他出身底层,白衣无品,也曾为了求一仕途而谄媚显宦,四处奔走,也曾为了给母亲筹措药费而折过傲骨,写策代笔,只为换五斗米饱腹。可他得来的,永远是无尽的白眼与嘲笑。

仿佛出身寒门,便是他生来之罪,如同马蹄下的烙印,只要有这个印记,他便天生矮人一头,一世都翻不得身。

可他不甘,更不认。

当初他拜别高堂,跟随女郎离京时,就是在赌,赌他的眼光,赌他能借女郎这阵东风直上青云,为天下寒士搏一个但有才学者尽可入仕入朝,封侯拜相的机会!

只要堕了那些根蒂深固的百年世家。

只要废了只利于高门子弟的九品中正之法。

王丞相曾想以一五品之官收买他,焉知沈蹈玉,不能一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