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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33)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他卫觎,倘若真有本事,北方共主也好,天下共主也罢,只要世家还是世家,我王逍愿意打开江防,双手向他奉上传国玉玺。”

王璨之错愕之极,睁大双目道:“父亲你、你说什么?”

王逍笑了一声,继而,双目猛地沉鸷。

“可那卫觎小儿,偏是个十五岁时便力图抹杀世家的绝世反骨混账。他的家姊,亡于世家倾轧,他连自己的家族都舍得倾毁一空,多年来和兵革泥腿混迹往来,一旦回来,又岂会保有世家门阀?

“璨之,你喜欢清谈玄学,喜欢挥麈尾扇、饮五石散、痛读离骚,喜欢飘仙大袖衣不染尘,喜欢奴仆成群供你驱使。卫觎要毁去的,恰恰就是这些。

“他要篡百年南晋江山何足惧,可他心中真正想毁的,是二百年风流!”

若这些雅致风流在后世皆不存在了,若高门望族将来皆不存在了……

他如何能舍,又如何能忍。

所以,他王逍岂能容他步步登天。

王氏和谢氏平时明里暗里的争斗归争斗,但做为齐名并称的南朝两大世家,王逍相信谢韬必能明白他心中的顾虑。

世家臣权面对君权,是一强俱强,一弱俱弱。

再说之前卫觎取西平、鄢陵,荆州在后方也没少出力策应。眼看卫觎就要攻下洛阳,一人独占洛阳皇宫的宝库,你谢刺史能半点想法皆无?

若真等到卫觎羽翼丰满,回过头来,谢氏父子俩老子占据

的襄樊,和儿子驻守的寿春,便是首当其冲的两个兵家必争之地。

素有“风流刺史”美誉的谢明公,何去何从?

-

中书省。

自从中书令换了人,殿外的一块四方阶台上便多了一只棋子席褥,一头漆发如墨的老头子做完了事,便来这里晒太阳。

另一位须发雪白的老人从后面走来,随着席上老人的目光远眺,“何物可观?”

卫崔嵬未回头,抚臂低吟:“长安何如日远?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顾沅一时默然。

这两位看似寻常的老者,便是如今在庙堂上,与华宗世家相对的清流儒士之首了。

卫崔嵬望北又道:“觎儿六七岁读汉书,就立志长大要做个将军,破虏复国。当时人皆笑他人小口气大,我却怕他真的做到。今日他真的有可能要做到了,我又怕世人,”

不容他。

顾沅道:“无论如何,我定保住你这老伙计的命。”

“觎儿的命呢,你保不保?”

顾沅又沉默良久,方道:“他若打完仗回京复命,继续做大晋的大司马,我会尽最大能力弹压下朝野对他的恶意,与他一道匡正社稷。”

倘若卫觎敢占据北方称霸——

他纵使知道那孩子一生活得艰难,也必得阻上一阻了。

只因顾沅这一世只为晋臣。

他只知尽忠黎元,不会徇私枉法。

胡人固然当灭,但如果刚打完北方再转头内斗,天下必然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大乱。

这不是顾沅期望看到的结果。

卫崔嵬听了也没什么意外,笑了笑,看着落在掌心的柳絮。

“那两个孩子,受过的恶意又何曾少了……”

-

豫州,寿春。

谢止自来豫州后,处理的政事一向与父亲共享,而襄樊那边的事,阿父偶尔也会致书来与他闲谈一二。

这日谢止便收到了荆州的来信,只见父亲在信中写道,春日渐暖,他与门客著木屐,持筇杖,日登岘山,品佳酿,赏桃花,观风景美不胜收。

信末带了一笔闲话,说京中谕令荆州军部开拔洛阳,卡住兖州军退路,以备不虞。

家书到此戛然而止,谢止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马上铺纸,濡墨,写了封信回致父亲,劝说父亲切勿在此綮节上与卫觎为敌,坏了收复洛阳的百年大计。

谢止对卫觎和簪缨这两年的行事不置可否,但至少,胡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是真,河南一带收复了不少旧日汉室城郭也是真。

而他治下的豫州,根据当年簪缨给出的几条策略基础,也渐渐步上正轨。

今时郡中百姓的安定丰足,与他刚来时的一团乌烟瘴气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只认他看得到的事实。

若他谢家男儿也有机会提枪上马,只可同仇敌忾,岂能在背后插同袍一刀?

这封信到得襄樊已是三月中旬了。

彼时荆州刺史谢韬,正携门客僚属在岘山的檀溪旁听笛对弈,家人送来信时,谢韬正陷入一处长考。

他接了信,目光淡淡扫过,随即笑了一声,收回袖中。

门客见刺史神色优容,似有骄豪之色,相问何事。

谢刺史随意地摆下了手:“小儿辈瞎操心,下棋,下棋。”

-

“军师,谢韬部曲过禹州后,就地安营驻扎,再无前进助阵之意。”

坐落在洛阳北郊五里处的中军大帐中,斥侯向徐寔回报道。

徐寔听后,终于吐出胸中一口担忧之气,捋须感激那位在他们大军背后的谢府君的决断。

“这个时候,不帮倒忙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前线两军卷甲相接的战场,喋血满地,一片烽火狼藉。

这一日,旍鼓弥日、矢石不息的洛阳城东战线,被敌方连续猛攻的北魏兵终于抵抗不济,被大晋北府军撕开一个缺口。

卫觎乘胜,亲领甲兵捣向东城门。

簪缨到达尹家堡这日,是三月十五。

她下了马车,感受到温暖的春风吹拂,一双秋水明眸不禁回望西面。

不知间不容喘的厮杀阵里,可有裘衣可穿?

与此同时,两路骁骑正从一西一北,向尹家堡疾速进军。

第118章

簪缨在来尹家堡之前, 便听说此地戍守森严。

及车队行至,只见眼前的高堡外围参木环绕,攒植森拱, 藤萝翳于上, 莺鹂鸣其间,正中的黑漆铁门则紧闭。

上有戍楼箭垛,前有拒马栅栏。

再向北望,更有堑壕高墙,以御黄河对面的外敌入侵。

这座固若金汤般的铁堡, 当真将拒人千里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簪缨眸色微沉, 命手下向堡门处的巡值之人拜上名刺,求见尹堡主。

等待的空当, 她透过车厢的镂花窗,向严兰生叹笑一声:“当真辛苦你了。”

严兰生已下马候在车边, 闻言会意一笑, 语气自然亲近,“别被这阵势吓倒了, 尹真其人嘛, 的确不近人情得很, 然他孝顺, 奉养的舅父是位体孱心慈的明公。主公若想得尹家堡,可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

只是尹真疑心深重, 他之前登门三次,一直没机会深入接触到这位尹公。

簪缨若有所思。

那厢, 守卫接过名刺, 审慎地注视这支外来车队一眼, 便即返身, 通过内里的重重门禁,一路转至堡内中堂。

堂中肃静,弥漫着淡淡沉水佛香,有两列武士带刀而立。

居中一张铺就虎皮的坐榻上,两根粗糙带疤的手指向前伸出,勾了勾,拈住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