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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23)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再有便是三吴檀氏,娘子也要尽早与之通气,绸缪个自保之道方好。”

簪缨肃然点头。

断腕,她做得也熟,舍小存大没什么可惋惜的。

就是檀舅父那边,她得想个办法,断不能让他们陷入险境。

严兰生接着道:“其二便是豫州这里,娘子先前说通谢二,整肃州郡风气,举遗逸于林薮,黜奸佞于州国,说百姓之所患,心地至公。推动乞活游军渗透豫州的坊间,更是娘子的一步好棋,却是谢二为快速平息蒙城之患,大大走错的一步棋。”

簪缨道:“这我知道。他一步让,就得步步让了。”

乞活军保民是真,但她会让他们牢牢地楔进当地,形成网纲之势,豫州但有异动,逃不过她的耳目。

严兰生点点头,又道:“不过这还不够。”

“先生明言。”

严兰生目生亮光,说出一句分量很重的话:“这便要看娘子舍不舍得了。”

卫觎那一瞬抬起深冷的眼褶。

簪缨略带不解地皱了下眉,便见严兰生挥手在舆图上凌空一画,“千金散去,渔天下之利。”

他掌下虚空所揽,正是紧密相连的兖、豫、青三州地盘。

他眉目清傲又含期翼,直视簪缨:“不妨,先取青州!”

簪缨瞳孔放大,严兰生的话竟是与义兄昨夜的话不谋而合。

只是龙莽说的是可取青州,这位年纪轻轻的傅二郎口气更大,说的是“先”取青州。

倘若说,昨晚簪缨听见龙莽的话,尚有几分以为义兄是醉了,没来得及往深处去想。

那么严兰生的这番慷慨之论,几乎已将那句呼之欲出的话,摆上了明面。

严兰生弯身在他旧书案的边角一掰,朽坏的木屑随之落下。

“既然这张旧案已经腐朽,娘子,卫大司马,您二人谁愿意为我换一张新案?”

簪缨心房微微战栗地转头,目光与卫觎对上。

这一眼让她想起了前世朱雀桥的那场大火。

上一世,这腐朽的江山负过她,负过他,更负过黎民万庶。

她重生后,带着先入为主的记忆,一直笃定最终推翻李氏的,一定是带领北府军加上流民军的统帅。今她已知,前世的新安王便是她的义兄,而龙莽与小舅舅对阵又是他的手下败将,则可知这世上的武将,无有能出小舅舅其右者。

是以,簪缨并非没有设想过,只要她用财力扶持卫觎,再努力帮他找到解药,那么这一世由小舅舅站上那个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高度,也非妄念。

那时她还未觉得,她站在卫觎的背后,有何不妥。

因为从第一眼起,她便痴于仰望他高大傲岸的身影。

是到了豫州后,簪缨亲眼见证了民生多艰,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有一种责任,既然软弱愚蠢的她都有幸得到第二次生命,她便该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更弱小的人。

所以她据蒙城,收乞活,安豫州。

这些事,她不是为了用豫州给小舅舅作后盾才做的,是从她自己的本心出发,想要做出些成果,让她目之所及的世道变得干净一点。

即使如此,簪缨最大的野心也只是想,或许她已有本事做个割据一方的主宰了。

然,还可以再向前一步吗?

她?

卫觎也静静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拂动披风站起,与簪缨并肩,对严兰生道:“想换新案子,你现下可以选是要跟着我走,还是追随女郎了。”

严兰生既已吐露这些话,便该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

卫觎也不可能将这样的人留给别人。

严兰生瞳中精芒闪现,才欲开口,簪缨从激动纷乱的心潮中镇定下来,截口道:

“你没得选,跟我走吧。大司马帐下的徐军师智计深远,二郎既怀远志,想来不是甘屈人下之辈。”

卫觎眉宇间的威气一散,“抢人便抢人,说得冠冕堂皇。”

想她不知不觉间,收罗到身边的助力文有沈阶、傅则安、杜防风、檀依,武有龙莽、王叡,乌龙与手。

严兰生再天纵其才,混到这些人精堆里,想在他家阿奴面前拔得头筹,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本事。

簪缨没回头,却是莞尔,洋洋一笑。

严兰生见自己的去处已被人家内部商定好了,便不多言,颔首称是。

其实这正是他心中所愿,大司马固然枭雄无匹,唐氏却是北府军的东家呢。

他与其认个帐下已有大掌柜的东家,何不追随东家的东家?

簪缨看了看严兰生秀逸丰姿的脸,却又道:“去青州之前,二郎先潜装回趟建康,去看望你阿母。儿行千里,母亲会担忧的。”

严兰生神容一变,目露悲戚,恻恻良久,躬身再拜:“兰生谨遵主公之命。”

此事既定,严兰生请求簪缨允他带上屋里的这些书简,开始收拾行囊。

这个在外游荡多年的无家无姓之人,第一次感到心有归属。

而原本还未定离豫后何往的簪缨,也定下要去青

州了。

一推门,天欲晚,雪花不知何时落满了白梅枝头。

错落满山岗的梅树,皎白一片,分不清其上是花是雪。

簪缨将一口清凛含香的空气吸进肺腑,满心燥意为之一荡。

她走到一棵梅树下,与卫觎并肩看着漫天簌簌下落的雪沫,轻喃:“下雪了。”

卫觎看着那张柔嫩白软的脸颊,抬手给她的斗篷拢得更严实些。

然后,又帮她把她的白貂小帽好好戴上。

簪缨什么都用不着做,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她自己不知道,她仰头看着卫觎的眼神,像方才仰天看雪,目光越纯净,越像在勾人。

戴好了,男人多余地在貂帽子轻抚一下,尾指从柔软的绒梢一荡而过,有些舍不得似的。

他多此一举地接过侍从送来的伞,全撑在她头顶。

“小舅舅得走了。”

低沉哄人的语调。

他耽搁了一日,托阿奴的福,金鳞薜荔已得,兖州那边文远还病着,再回蒙城又得花去一夜。

便该在此分别了。

簪缨知道,应一声,低头取出在袖子里捂热的雷击木,仔细掖进他的襟怀。

翻动时无意看到卫觎贴身带着的那枚平安符,簪缨顿了一下,知他没骗自己,又为他仔细整好衣领。

“小舅舅,你想过吗?”

卫觎好像知道她所问何事,丝毫不隐藏心底的想法,道:“匈奴未灭,外敌当前。”

他有他自少年起坚守的使命,也有祖将军交付的遗志期望,灭胡之前,不可能分心他顾。

眼前说别的,都还为时尚早。

他自然也有一个丈夫该有的野心,但是一旦放任这种野心,又恰恰会成为滋养他体内蛊毒的心魔。

簪缨点了点头,他所有说出的、未说的抱负,执念,困局,她都明白。

卫觎道:“既决定去青州,我留两千人给你,别说不,你用得上。”他垂着深稠的眸色,“沈氏子有才,然性孤心深,我本想留傅则安节制他,但你不愿多看见那人,如今有了严兰生,也好。沈蹈玉和严兰生这两个人,一个起自微寒,一个叛出世家,一个藏于九地之下,戢鳞潜翼,一个动于九天之上,凌空蹈虚。你用此二人,得其中庸,兼听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