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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214)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世兄还是没明白,”簪缨道,“我想做的事,和你信不信没关系,我也不是要凭言辞说服你。”

她歪头想了一下,眉间

的英气与娇美糅在一处,道:“我这么问吧,世兄既言乞活兵有违国法,那么请问之前朝廷为何不剿灭?”

谢止语滞一瞬。

那自然是因为乞活军势大,江淮一带的兵力本就紧张,需要投入到对抗北胡的作战中,有时吃紧,还要雇佣乞活兵填充战力。

簪缨目光灼灼:“既然乞活军属雇佣性质,国家可雇,世家可雇,连商贾豪强也雇过,为何我不行?

“既然乞活军此前并无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抗胡有功,今其愿再进一步,保护乡里,为何世兄之前不担心,此时反而忧虑,此岂非叶公好龙?

“并且,雇佣乞活军的花费不必朝廷出支,乞活军保下不受胡骑收割的农田,这份额外之利,可抵边关军粮;且百姓伤亡减少,生息日渐,税赋也不至于十室九空,这两笔所得,我分文不动,尽归豫州仓廪,充实国库。

“——这份实利,哪怕我绕过世兄,直接上表朝廷,朝中也未必不松动。之所以先与世兄恳谈,便是看重世兄心怀抱负,有济世利民之心。”

她说罢,笑问:“如何?”

女子语气清柔,仿佛只是与许久不见的兄长针砭时弊,然而那双柔里带刚的眼神,分明表示着:

这已是我最大让步,如若不然,就兵戎相见。

说服人的手段,也无非是情挑,利诱,威逼。

谢止在这番抑扬顿挫的说辞中,久违地感到一种只有在清谈辩难时,才会有的心尖战栗。

他再一次发现,阿缨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她身上散发的沉稳气概,已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娘。

谢止亦是此刻才意识到,他错估了一件事:阿缨并不是全靠着她身后那些人的撑腰,才走到今日。

话术可以教,兵力可以募,家财万贯也是附庸,但她本身的见识与气场,每一次都说到他心坎里的应变,点中问题的精准,装是装不出来的。

他低估了这个女娘。

-

暖阁。

沈阶仍紧绷着身体立在卫觎面前。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他醒悟到自己走错了一步棋,大司马对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不该拿女郎做挡箭牌。

女郎固然可以一句话保下他的命,但他自己却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与底气。

至少眼下还无。

接下来的应对,将决定悬在他头顶的刀会不会落下。

沈阶闭了闭眼,平复心中所有恐惧与不甘,也收拢平生一切不平与抱负,顷刻,他睁开眼,嗓音轻哑:“可否借纸墨一用?”

卫觎不置可否,沈阶便去案几上取了纸,动作平稳地研开墨,拾笔写下六个字。

这个深藏在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异想天开的夙志,他从未对他人说起过,对母亲没有,对同窗没有,对女郎更是没有。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要压抑自己着不去想,别把这样的野心泄露于造化。

但在大司马洞若观火的注视里,他无所遁形。

说白了,他还不想死。

卫觎接过,看到上面的字,眉心不禁一跳。然后他慢慢笑起来:“了不得啊。”

堕三都,天下白。

一介寒士,敢想去做孔圣人都为之奈何的事。

沈阶落了笔,如同终于缓过那口气,恢复了孤介神色,低声道:“女郎一路行来,而今着眼之处,已非凡俗。只是她自己,尚不知自己具备什么。”

卫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簪缨如今既资北府,又统乞活,门下谋士可辅一州之政,军、政、财三样在手,便是一个反王也当得了。

这也是卫觎当初

放手让她自己去游历时,隐约已有的预感:阿奴不是一个看过世情后会无动于衷的人,同时却也是个柔软求善、没有大争野心的人。

那么她一步一步,与这世道相刃相靡,最终会立身在何处?

路远易孤,高处凌寒。

“你想推她一把?”卫觎淡声问。

沈阶垂首,看不透大司马的打算,却也不再费神揣测大司马是否在试探他。

那一袭青冷的单衣,像一根孤生在雪地里的竹。

“一切看女郎自身。小人,唯命是从而已。”

卫觎笑笑,信不实他的话。

不过看在他乖觉的份儿上,他也懒得再追究。挥了挥手。

沈阶呼吸均匀不乱,退行至门口。

卫觎忽又想起了什么,闲话家常般:“在京时听说你在为她授讲《战国策》,今下还教着吗?”

沈阶闻声止步,敛低的眼澜微动,想起那些在灯下与女郎就近相坐,被那双含带疑问的清水娇眸望着,为她讲解纵横之策的日子……他稳声回道:

“入蒙城境前,国策五百篇正好讲完。”

五百篇,从女郎招揽他之日算起,不足半年时间,已尽数通读。

所以沈阶才说,任何一个初次见到女郎外貌,以为她只是个娇软无害的小姑子,从而小瞧她的人,都会吃亏的。

-

“……阿缨所言,确亦,有你的道理。”

书房中,谢止面对簪缨,发现自己竟有几分势弱,轻咳道:“另外两条又是什么,阿缨且继续。”

簪缨喝了口茶水润喉,不紧不慢道:“世兄若应了第一条,后面才能谈。若不应,后头的话也不必说了。”

谢止噎极,反笑一声。他之前竟以为,只要屏退簪缨身边的人,便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她。

事实却正相反,他一时大意,被这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女娘逼至一隅。

谢止年少成名,久侍君侧,亦非被猪油蒙心之人,簪缨的做法一心为民,这一点他岂会听不出。

不过他所担心的隐患,也并非不存在,只是这个烫手山芋由簪缨抛给了他,需要他这个新任太守自去衡量。

谢止沉思片刻,终于松口:“朝中这次同派了一位军事都督与我同道,便是长公主驸马,镇南将军江洪真,涉及州军之事,需知会他。”

簪缨轻哦一声,作势起身,“那就等府君说服了江将军再来吧,但要尽快,迟,我这里说不定要怎么变卦的。”

“且慢!”

谢止拦住她,知道今日必商略出个共识,眸色清沉,咬牙道:“好,此一条件,我应你。都督那边自由我去说项。阿缨,你还是唤我世兄吧,否则我心里真是没底。”

簪缨看他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浅淡苦笑,却依旧风神都雅,不由笑道:“世兄是爽朗人。那我便说第二条:敦学。”

她请谢止开设郡太学,与京中太学的不同是,只收纳寒门子弟入泮。

谢止微愣,比起上一条的千难万难,这一桩已是轻而易举之事,点头应下。“我亦有此意。”

“第三,九品中正的取任官制下,野间必有遗才,请世兄遍访贤士,征辟出仕。且消息要与我共通,容我先挑得用的揽在门下,余下的,世兄自留,至于给个五品的记室、文掾之类,便任君择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