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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161)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卫觎想的是:他果真不能再见阿奴了。

领兵北上期间,他的羯人蛊发作过一次,往常他渴念的是酒,是血,是紧握冰冷的槊枪冲阵杀敌,是把对不住阿姊的人千刀万剐。

可这一次,他满脑子都是她。

“观白,我这个毒,一旦控制不住开了荤,就再也刹不住了……”

祖将军自厌绝望的话卫觎至今不忘。

那些他亲自给将军寻来的妓子,那些他亲自守在将军门外的夜晚,那些低吼,那些娇吟,那些甜糜脂粉的味道,还有祖将军面对他越发回避沉默的眼神。

仿若一层层黑雾在午夜梦回时包裹着卫觎。

要知在此之前,一心伐北的祖松之最是洁身自好。

在此之后,祖将军自刎于自己佩剑之下,死前划烂面目,黄泉碧落无地自容。

卫观白不能赴此后尘。

他不能再放纵自己一次次地同她见面。

依照簪缨那个情形,她仿佛对那味药有所怀疑了,这也难怪,她本是聪慧剔透之人,只是卫觎深知杜掌柜为了她着想,必定不会透露,所以识出了破绽。

只要杜掌柜守口如瓶,他也不提,他很快会离开京城,此后——

卫觎骤然停步,皱眉:“糟了。”

“大将军何往?”徐寔目睹卫觎三两步返身下阶,抢过骑甲的一匹快马扬鞭入城,满头雾水。

马车平稳驶入乌衣巷,新蕤园外挂着两簇红灯。

杜掌柜知道小娘子下午去了石子冈,却入了夜还没等到她回,担心生变,自己提着一盏羊角灯在府门外等得心焦。

终于看见马车的影子,杜掌柜总算松了

口气。

迎着小娘子进了府,杜掌柜道,“听说大司马也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方才瞧见了林将军,想是女郎已与大司马见过了?”

簪缨披风里的手狠狠掐了下腿肉,低啜一声,泪如泉涌。

杜掌柜抬眼望见,一愣后跺脚道:“哎呀,哎呀,小娘子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簪缨哭道,“小舅舅他都对我说了,杜伯伯为何瞒我,不告诉我我喝的那药是、是……”

“什么?!”

杜掌柜见小娘子哭得伤心欲绝,心神大乱,脱口道:“大司马说了那药是毒龙池中莲?他怎会……”

簪缨哭声顿住,声音颤抖。

“……毒龙池中莲?”

訇然一声,府门洞开。

卫觎从未如此迫切地破开过一道门,也不过两刻钟功夫,当他快马加鞭赶至城南,闯进蕤园,轻车熟路直奔主人居室,簪缨正伏在妆台上饮泣。

假哭成了真哭。

杜掌柜与女使仆妇守在外头,皆是失措不已。尤以杜掌柜为甚,这会儿他反应过来,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

只看一眼屋内情形,卫觎便已明了。

他鸦睫轻霎,心颤之后,轻轻走向簪缨。

利剑一样的目光却射向杜掌柜,几乎碾着齿尖,低沉冷寒:“我既笃定你不会说,你怎会觉得我会告诉她?”

杜掌柜眼睛通红,“大司马待小娘子恣柔如此,老仆一见小娘子哭心就乱了,将心比心,便以为您也招架不住,无所保留……”

卫觎不理他,人到妆台前,那肩头耸动的小女娘是背对着屋门抱臂趴在上头的,听见动静,也不抬头。

卫觎额角棱动一下,强行扳起了她。

看见一张脂腻粉溶的斑驳泪靥。

卫觎呼吸一重,蹲下身与她平视,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指尖,终于碰上簪缨眼睑下的柔嫩皮肤。

说不上温柔的一揩。

“诈我。

“骗人。

“出息狠了。”

“谁教你眼泪是用来做这个的?”

第78章

簪缨婆娑抬眼, 卫觎沉沉道声“都出去”,在场仆从不敢二话,鱼贯而退。

簪缨眼中淌下泪水, 又蓄满泪水, 不看见他还好, 透过模糊的视线一见那张脸,泪珠顷刻将卫觎的手指洇得湿透, 哽声凝噎:

“不是六味, 是七味药……西域雪山毒龙池里的水莲, 三年一开, 有、有价无市……怎么可以如此……”

她曾以为最坏的结果,是给她治病的药是极难寻找的白鼋甲。

可事实比最坏的结果更坏。

片刻前她从杜掌柜嘴里试探出真相,有种灭顶的恐慌,含泪追问之下, 杜掌柜无从招架, 只得告诉了簪缨在她昏迷期间更多的细情。

包括葛神医如何诊治, 谢参军如何以死相求,以及卫觎最终做出让药的决定, 并亲自守了她一天两夜。

包括谢榆诘问的那句:大将军无药, 活得过四年吗?

她原来对小舅舅的事根本一无所知。

她要怎么样才可以帮他再寻一味西域雪莲?

簪缨不由得联想得更深, 记得前世她被困在萝芷殿,并未听得任何关于卫觎的消息,两年后有位新安王率营破城, 也未知姓名——会否那个人不是小舅舅?

以小舅舅的本领,不可能在乱世中湮默无名, 除非, 他上一世没能活到两年后……

女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卫觎甚怕那娇细的身板承受不住一次次抽噎,孱然就被摧折,呼吸灼重起来。

他陷在滑腻泪面上的粗粝指腹如被吸住,更离不开,蜷起的另外四根长指就势捧住簪缨半张面颊。

“阿奴,没事的。”

“记得上次和你说过的话吗,不是你的错。你看,我好好地在这里,不要哭。”

卫觎一句句地哄着。

假若当年她在他面前是这般哭法,卫觎想,他多一须臾都不会把人独自撇下。

可簪缨上一次能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五个字,这一次却做不到了。她闭眼泣道:

“这莲花,本是给已故祖将军的……祖将军之死是因为毒……你也中毒……我活不过四十有什么要紧……你、四年……”

卫觎在她词不达意的语句中一下子听明白了。

杜掌柜那张嘴……他不过只晚来一步,姓杜的就彻底把那晚的前因后果给卖了。

他只得用指去抹簪缨紧闭的泪睫,印象里,只有小孩子哭泣时才会羞于看人闭着眼。卫觎失笑:“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已想好打这个主意了,只等见到我面,便回头去诈杜掌柜?好厉害的阿奴,两个月不见,变得不能小觑了。”

他还有逗她的心思,可簪缨听着这份风轻云淡,心里更加难受。

她忽然抹泪站起,目露寒光,“我去杀了庾灵鸿!”

造成今日局面的,追根究底是那个毒妇。

如果庾灵鸿当年没有给她下药,就不会有这些事!

什么生不如死,什么慢慢折磨,她就要她死!

卫觎眼里温溺的光晕一瞬褪沉,长身而起揽住情绪失控的少女,簪缨的力量岂能与他抗衡,一下子被勾进卫觎怀里。

卫觎两手掐住她腰,面对面望着那张泪痕犹在的皴伤粉面,没有刻意控制手重,或说有些控制不住了,从进门起便左冲右撞在他心腔子的燥气,涌进眸底,森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