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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16)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这十五年来,因庾皇后严旨,她除了在皇宫和傅府之间

往来,再没踏足过其他地方,所以他们便想当然地以为,除了这两处,天下之大,傅簪缨再无第三个安身之处了么?

小女娘绷着脸穿过中庭,一袭白衣柔逸而又坚决,径直绕过影壁。

眼看便要出府,傅则安终于用了力气,皱眉拉住她的衣袖,“阿缨,你今日回来,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是真的不明白了,她平生顺遂,娇宠集身,今日波折亦全出于误会,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与执拗,小题大作,非要与皇室退婚、与家族决裂,还连他这个昔日尊敬的兄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们哪里对不起她?

木色斑驳的门槛近在眼前,簪缨下意识抚住右臂,瞥目,桃花形的眼尾透出一抹嘲弄。

“许是,为了听谁贺我一句,生辰喜乐吧。”

今日乃她生辰,是她及笄。

傅则安悴然松开手。

今日出了这么多变故,他竟是忽略了这件事。

簪缨搴裙迈出傅府大门,一身削薄的纱衣顿时沐进浩大的熠熠溶金,伶仃身影,好似行将晒化。

傅则安看着女孩子雪白安静的侧颜,突然便觉得胸口间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还想说什么,忽闻西道上响起一串车铃声。

只见那当前坐在轼厢边上的,乃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葛衣男子,揪一个溜光水滑的发髻,留三撇山羊胡须。

离傅宅门口还有几丈远,男人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来。他提袍跑到簪缨身前数尺处,又猝然停下,不敢惊扰到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扑了扑襟袖,矮身张目,上一眼下一眼仔仔细细地望着簪缨。

甫一开口,竟是纯正的洛阳腔,夹杂几许颤音:“宫中之事仆已听得,小娘子别怕,唐氏不是无人,必为小娘子向禁中求个公道!”

上一次他在如此近的距离见到小娘子,还是在小娘子九岁那年,他受召,入宫献礼。此后小娘子一年大似一年,因须避忌,便再也没机会进宫去了。

时隔经年,男子实在太过激动,说完才发现忘记自报家门了。

正要补充,却见眼前娇花软玉一般的小娘子抿住微抖的唇瓣,挪着步子上前,轻道:“杜伯伯,你来了。”

杜掌柜听见这句委屈的声腔,一把老泪险些流出。

他向前探出手臂,又不敢触她,自责得跺脚:“杜某来晚了,让小娘子受委屈了,莫哭,莫哭……”

第9章

簪缨眨着水色的眸子摇摇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不会哭了。

就算上辈子剔肉时疼到极点,她心中有泪,也只是流不出来。

再说也不该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背对傅则安,对杜掌柜福了福,虽然还是小时候见过的,心里却对他感到十分亲切。“不晚的,杜伯伯,你是来接我的吗?”

原本簪缨便打算离开傅府后,就雇一辆车去找杜伯伯,京畿道路她不熟,但报出唐氏商号的大名,总不会找不到。没想到杜伯伯来得这样快。

杜防风听了却微愣,诧异地看向立在一旁神色莫明的傅家大郎。

原是华林园的宫宴才散,那些参宴的贵妇夫人们,纵有庾皇后再三叮嘱,总有管不住嘴的。唐氏商会仗着在京中耳目通达,听到了风声,杜防风这才连忙驾车赶来探望。

他本以为,太子做出这等不雅事,小娘子伤心离宫,自然要留在祖家住下。

可看眼下情形,傅家,竟是容不下她吗?

杜掌柜胸中蓦地涌起一阵心酸与愤怒。

傅小娘子是东家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往日看着是宫里也拿她当珍,傅家也拿她当宝,表面做得叫一个溜光水滑。

是以杜掌柜虽有意与小娘子多多亲近,恨不能常常接她出来玩乐,苦于两边都把得紧,他又是个行商坐贾的出身,只好敬而远之。

没想到,他们一个两个的居然这样欺负,任凭小娘子大晌午头站在烈日底下,眼看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若是东家还在,哪能……

杜掌柜心中翻涌起千头万绪,强自压抑,应道:“是,仆来接小娘子。小娘子想去何处?是乌衣巷的宅子、青溪埭的府邸、钟山下的庄园,抑或落星涧的别墅,或者都不喜,且先就近寻个落脚的宅子,过后再选址建府。小娘子但请吩咐,仆等无有不应。”

簪缨虽知道自家颇有产业,不过在从前都只是个模糊的观念,杜掌柜说的这些地方,她一处也没去过。

这些年除了空误青春,蹉跎岁月,她错过了太多太多。

好在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将这些空白一一补回。

眼下要去哪里,她却早已想好了,多亏杜伯伯来得巧,省了她许多周折。“杜伯伯,我想去西山行宫,行吗?”

西山行宫建于京城西郊楼玄山一带,原是前朝吴国君主的行宫,李豫登基后,有一年下旨重修西山宫宇,赠予卫皇后。

正逢那年卫后与唐素义结金兰,唐素便请缨出钱修葺了行宫,算作送给义姊的礼物。

礼尚往来,葺成后卫娘娘又将行宫的一半殿宇划归在唐素名下,岚山澹水,雕楼凤阙,姐妹共享。

所以直到现在,哪怕旧主俱已香消,西山行宫仍旧是一半姓卫,一半姓唐。

“不妥!”一度插不上话的傅则安隐隐想到什么,后背陡生一片恶寒,“阿缨,你会把事情越闹越大的!”

她今日当众提出退婚,已经很荒唐,倘若再过傅门而不入,舍近求远出城住到山上的行宫去……

旁人会如何看待傅氏,又将如何议论东宫?

簪缨垂睫,他不懂么,她要的便是将事情闹得大大的。

“怎么不妥?”杜掌柜睨目反唇相讥,“此处不留人,真以为吾家女公子无处可去了吗?小娘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妥当得很!”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二话不说,带着十二分小心将簪缨引至车边。不过看见那辆为了图快的轻厢马车时,杜掌柜又后悔不迭,怪自己虑事不周,惟恐小娘子坐得不舒服。

簪缨没有挑剔,上车后想起一事,掀起窗帷道:“杜伯伯,还有一事想麻烦您,蕤园中一应物俱,能否搬走?”

杜掌柜一

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小娘子这是被伤透了心啊,斩钉截铁道:“能。”转目一想,替小娘子周全道,“那么东家与傅郎君的故物,便先安置在东家之前住过的长乐桥巷的宅子中,小娘子以为可好?”

簪缨说好,嫩白的指尖捏着纱帷,特意加了一句:“阿父阿娘的屋里,有一床袁安卧雪图屏风,有劳杜伯伯手下人费心,不要磕碰到。”

杜掌柜笑着请小娘子放心。

他这一笑,簪缨雪白的脸上便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才是久疏后的头一回见面,便命令人家做这做那,而且好像不信任人家似的,她脸皮薄,自己也觉不好意思。

只是还有一样心事,不得不腆颜道出:“园中的草木,若要移栽,能否得活?伯伯,我想全部带走,可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