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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134)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此事一出,皇上慌了,他知道有人要将皇后推到风口浪尖,也不是不知道皇后清清

白白,但他唯恐下令禁传风闻,会越描越黑,这时候,他做了第二件糊涂事。

“他想保护皇后清誉,便以雷霆之威将顾三郎下狱,想借此将一切过错推到顾氏头上。”

簪缨听到这里,终于感觉后背发冷,含着水光的眼眸轻霎。

什么过错呢?整件事里,那两个人都没有过错,一封未曾送出的旧信,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皇上当时该做的,是揪出兴风作浪的黑手,而不是意图遮羞了事。

耳边是长公主切齿的声音,“顾氏是江左第一氏,顾三还是本宫小叔子,皇上不敢动真格的,不过想借此举把阿婉从污泥漩涡里撇清。可顾三这个痴情种,将狱卒送去的食水悄悄藏起,几日之后,在狱中绝粒而亡。”

至死,不肯否认一句他对卫婉有情。

别人皆是以死证清白,他以死证自己不清白。

那些被他珍藏在心底,一辈子不准备见天日的冰清玉洁的心意,却一朝失窃,被有心人利用,让街巷孩童当作顺口溜嬉笑念唱。

痴情人可以接受求而不得,却不能忍受一颗干净的心被糟蹋殆尽。

不死何为。

“我那短命的顾郎——顾老的长子本就去得早,这一下又痛失幼子,且非因天灾,而因人祸,翁翁由此对皇廷心灰意冷,避去乡野。”

长公主呼出一口气,“你见过翁翁头上的白发吧,原来,翁翁是京城闻名的美髯公,发漆如墨,却得知三郎死讯后一夜白头。”

簪缨低问,“卫娘娘呢……”

李蕴眼梢微红,“她性子一贯容让敏柔,这样大事,自然要瞒着她。可有兴风作浪的妃嫔在,千防万防,又哪里瞒得住?她与顾三郎自幼相识,视为弟弟一样,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猝然闻之,阿婉便病倒了。其后缠绵病榻,没过半年,悒郁而终。

“她最后那半年,未同皇上说过一句话。临终前我去瞧她,她攥着我的手反复呢喃:‘他为何不早说呢,为何不早说呢……’”

自卫皇后山陵浸远,李蕴也不再出入宫廷,也不再与她那糊涂皇兄说一句话。

这些陈年往事,长公主憋屈得太久了,好不容易逮着个出气的,想收也收不住,一股脑吐露了出来。

说到这儿,李蕴又自笑一声,“跟你多说这些做什么,你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簪缨懂得的。

这一切的一切,追根究底是有人眼馋唐氏基业,想抢过婚约,卫娘娘护着她,那些虎狼之辈便想方设法地要害卫娘娘。

所以长公主才说,卫娘娘是因她而死的。

“那封情赋,是庾氏的人揭发出来的吗?”簪缨问。

李蕴看着她平静得不像话的神情,听完这些事,泪都不留一滴,无名火起,“你倒心冷得很!还顾得上问这个……若是,庾灵鸿当年还能从十六枪尖下逃过命去,还能安生地活到今天?正因查不出!当年,世家之间明争暗斗无一日消停,想对付国丈卫家的不止一家,想取代江左顾氏的不止一家,皇宫里想将皇子过继在阿婉名下,甚至取而代之的不止一个!

“那时卫十六像疯了一样,借助王氏暗中助力,把庾氏一族搅得七零八落,可这就完了吗,那小疯子回头又咬陆氏、黎氏,总之他怀疑谁在整件事中推波助澜,他就对付谁。王氏后知后觉,那少年根本不讲规矩,不受辖制,一心只想给胞姊复仇,他们惟恐遭到反噬……”

长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字道:“你以为当年十六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他是被咬怕了的各大世家联手逐出去的。

“他不走,河东卫氏便是下一个吴郡庾氏。

“他们只是没想到,那个不容于京城的卫家少年,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来。”

可回来了,

又能怎样呢……长公主讽刺地想,满城风雨,都与他一人作对,当年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簪缨抬目看去,容颜比花还娇嘴比刀子还硬的长公主,早已泪流满面。

台城朝议,因顾公到来,破天荒延长至午后。

了解当年庾氏、卫氏、顾氏恩怨纠缠的,都知道顾公今日破誓入宫,必是因北伐一事触碰了他的底线,除了零星几位武将不忿,都在等着看好戏。

顾沅风骨铮铮,他来,并不是非要给后辈拆台,而是他打心眼里觉得眼下北伐隐患重大,不说朝上这几日列举出来的,便是卫觎的身体情况,也未必承受得起。

卫觎身中奇毒的事,世上所知之人屈指可数,顾沅便是其一。

他也不再讲大道理,这一个月里卫觎频频去拜访他,就为了说服他支持北伐,这爷俩吵也吵过辩也辩过,依旧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顾沅只是轻轻一叹,“十六,勉力而为,后手难接。收手吧。”

卫觎知道顾公言下之意。

他也知道,不管顾公再怎样反对他,都不会泄露他那个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

君子本是和而不同。

卫觎上朝以来第一次软下眉眼,是面对顾公,柔声缓道:“十六以为,江左厌兵纵寇,无异开门揖盗,这才是隐患无穷。譬如一人生病却不服药,以为无病,又譬如一人无病而服药,以为放达,此两者,皆可杀人,此两者,而今皆深植南朝膏肓之中。难道不是吗?”

他颔低一头,轻唤:“世叔。”

……

“我那位翁翁啊,爱子如命,却又不能真的舍家舍国。”

花厅中,李蕴取出明光帕拭净眼泪,被小女娘看去也不嫌丢人。“他若觉得不该北伐,那便是捏着鼻子忍着恶心,也要走这一遭。十六呢,天生犟种,认定的事九死不回头,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好。”

余光瞥见簪缨一言不发,李蕴愠笑,“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镇定得很吗。”

簪缨耷眼喝完杯中冷掉的茶水,敛袖起身,“今日来此,是为了弄清当年原委,多谢殿下告知。小女子已解惑,不敢再叨扰。”

李蕴定定地瞅了她两眼,不得不说,这个小娘子听完那些糟烂往事后,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实在她意料之外。

然而越是如此,李蕴就越不顺心,歪身捻指呵气如兰:“你可知道,上个月本宫离了你府,第二日卫十六就派人上门来拜托、哦,或者说威胁吧,不许本宫找你麻烦,不许对你多说从前的事。”

已经要转身的簪缨听见,心尖微涩。

长公主故意道:“你猜一猜,他是不是也觉得,他姊姊的死和你脱不开干系,所以瞒着你呢?”

“殿下。”簪缨面向长公主,目光如井中无波的静水,无端沁凉,“您长我三十岁,何故出言如三岁孩童?”

“你敢说本宫老??”

李蕴难得愣了一下,腾地起身,“你说我幼稚?!”

簪缨礼仪合度地福了一福,“小女子岂敢。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卫娘娘之殇,因庾氏之贪毒,因夺嫡之残酷,因世家之争利,因天子之愚行。固然,源头本因,因我唐氏而起,可又岂有恶贼盗金杀人,反怪受害者怀金,毒蛇咬人,反怪伤者涉草?大司马如此袒护我,我再以此自伤,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