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101)

作者: 晏闲 阅读记录

“哦、还有,上次给郗娘娘做云糕团子的糯米粉,石蜜霜应是还有剩的,姊姊为我备着。”

吩咐完两事,她无意间低头,与狼的眼神对个正着。

这头活了一把高龄的老狼仿佛通灵,一对熠眸竟似玩味。

簪缨当即在它被汗濡软的地方撸了一把,“怎么了?这次又不是糖汁子,不许看我。”

这日傍晚时分,簪缨精心做了四样小食,装进蝙蝠纹红木食盒里,亲自拎去麾扇园。

通报进去时,卫觎正坐在鼎前烤火。

簪缨小心地走进屋子,外头炎气未消,满屋烛火笼着四鼎炭火,扑面的热。

她看见小舅舅身上的大氅,神色黯下来。轻手轻脚地把食盒放在他手边就近的地方,轻声细问:“小舅舅你好些了吗?”

卫觎深浓的眸光轻落在她脸上,足有半刻,声音蔫里带着轻溺,“出息了,进门还学会通报了。”

他在揶揄她瞎客气,可簪缨这会儿不敢不客气。她瞅瞅小舅舅,从他的脸上也分辨不出他到底知不知她的秘密心事,嗫嚅着,掀开食盒的盖子。

“这是我做的糕点,小舅舅尝尝。”

卫觎视线下瞥,“你亲手做的?”

簪缨在他旁边的小胡床坐下,酝酿着引出话题的切入口,乖乖点头。

“甜吗?”

簪缨又点头。

——“小时候小娘子喜吃甜,娘娘便不许她多吃……”

——“小时候傅郎君曾扎过一个纸风筝给小娘子,小娘子喜欢得什么似的,娘娘不喜,纵许崔娘子踩坏了,小娘子捧着破碎的纸鸢伤心,跑到娘娘跟前告状,娘娘训斥小娘子不可玩物丧志……”

——“小娘子从傅家老宅带回几本成忠公的旧书,皇后娘娘见了,没过几天书便没了,换成四书女诫……”

卫觎在袖内搓了搓指腹上的茧,很轻地拈起一块,放进口中。

身边是小女娘亮晶晶的眼神和期盼的声音,“好吃吗?”

卫觎控制着呼吸没转头,他从未如此慢地嚼咽过一样食物,全部吃净,方道:“好吃。以后别做了。”

簪缨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小舅舅是心疼她亲自动手劳累。

想从前她给宫里那家子做了那么些年糕点汤水,他们只会夸她蕙质兰心,手艺精进,还说什么吃着比御膳房的味道还好,哄得她心头美滋滋,三天两头地往小厨房钻。

轻贱不值钱。

只有珍而重之的人,才会说这种貌似不近人情的话。

她自然不会再那样傻了,只是没道理别人都吃过,小舅舅还没尝过她的手艺。

听他如此说,她颇为认同地点头,“不做了,有这费事功夫,我多看两页账簿也好。小舅舅若爱吃,唐记

下头甘来铺子的点心味道一流,我带给小舅舅。”

卫觎神色略微转霁,忽而窗下烛苗微闪,一声闷雷滚过天际。

他目光紧缩看向簪缨。

却见她浑若无事地收拾着食盖,手腕稳当,还琢磨着自己的那点小九九,轻睇视线试探道:“小舅舅,白天有个人来找我,你知道吧……”

“不怕打雷吗?”

看着那张浑若未曾受过伤害的恬美脸庞,卫觎一腔气血反而失控,以掌抵膝,喉声炽哑。

白天那帮狗东西说,她小时候最怕雷声,庾灵鸿故意将她留在漆黑的寝室里,不点灯烛,也不留人伺候。她哭不敢哭,动不敢动,缩在床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庾灵鸿再派人找太子进去点上灯。太子疑惑问起殿中为何无人,庾氏却说是小孩子闹脾气不要人陪,以此,一点一滴养出她对太子的依恋。

卫觎忽然觉得,把他们跺成肉泥还是太轻。

祸首庾氏,又该如何处置,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簪缨知道小舅舅在病中的样子和平素不同,更颓淡一些,对他问出的奇怪之言也未当真,回以莞尔:“我不是小孩子啦,哪里还怕。”

她话音刚落,又一道雪亮的闪电划下屋檐。

在雷声响起之前,卫觎霍然以双指挑落肩头的墨毛裘领,长身而起,双手捂住她双耳。

长裘坠地,迅雷及时掩耳,未惊动她一分。

高挑的男人将娇女大半个身子揽持入怀。

状似擒敌,又像相拥。

簪缨一瞬瞠大眼睛,呆呆地在他手心里,没被雷声吓到,却被他滚热的掌心烫到似的,惊道:

“小舅舅的烧怎么还没退?”

声音出口自己却听不到,卫觎将她捂得严实。

他目光清凉如水,静静看着一颦一惊皆生动活泼的小女娘,心中想:若他从小将她带在身边,她会长成什么样儿。

“那年我打算带你走,有个人对我说,你的事不归我管。”

那个人问他,小孩子娇气稚嫩,他要怎么养她?若他从军,是否要带着阿缨从此颠沛流离?皇室忌惮他带走唐家遗孤,天南地北搜寻他,待阿缨懂事了,是否要日日为他担惊受怕?比起这样的日子,把她安生留在京城里过安逸日子,为何不可?

“阿奴,我错了。”

“我竟然第二次信了他的鬼话。”

他会在每个雨夜为她捂耳。

他会保护她什么都不必害怕地长大。

簪缨只看见他线条冶丽的薄唇一张一合。

她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伸出手,小心指了指他的手背,又指指外面的天。

卫觎放下手,雷声已过,天色阴沉将夜。

簪缨一脸担忧地反手扶住他,隔着一层挺括的衣料,手心儿都能感到小舅舅身上散出的热气,愁眉愈拢,“舅舅,你方才说什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来得不巧,你快进去歇一歇吧。”

卫觎避了避头,躲开不知何来的一缕香,手指在她腕上轻搭,道句:“不妨事,习惯了。”

而后唤进林锐,叫他撤下炭火打开窗子。

林锐进来一见地上大氅和将军的眸色,怔愣一瞬,心惊似裂:两天三发作!

徐军师知道只怕要揪断胡子,葛神医来了是要骂人的!

卫觎淡道:“去。”

林锐只得忍下欲言又止,看了小娘子一眼,似哭似笑地退下去。

簪缨一头雾水:“小舅舅……”

“沈阶可活命。”

屋里降了温度,卫觎犹耐不住,踱到门外的台阶上席地坐下,背对簪缨,声音貌似恢复了冷静。

“我本拟等他三日,若你不来找我问此事,这

人就留不得了。”

簪缨内心震动,小舅舅果然是知道!她犹豫几许,同手同脚地挪步出去,觑着他侧脸,不知作何表情地轻唔一声。

卫觎转头,把仅留的一点笑意挤出来给她,“纠结一晚上,不就是想问这个吗?对付庾灵鸿母子,多大点事,至于藏着掖着。”

通天的逆事,轻飘飘落在他口中,不如一块糕饼重要。

见少女眉眼中担忧不散,卫觎展开浓黛入鬓的长眉,“我没事,一月里总会有一次的。白日睡多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你若不累,陪我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