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囚笼(9)+番外

作者: 刘水水 阅读记录

许缙云闭上眼睛,有些贪婪地嗅着领口的味道,属于万元的味道。

山里比不了城里,街上能玩的,能看的有限,但年味也足,街上人不少,晚上还有场戏能看。

金民一早就陪着几个妹妹上街,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家里就他一个人劳动力,全家都指望着他吃饭。

几个小姑娘都举着糖葫芦,经过万元家,还特别进去打了招呼,大点儿的小妮子跟万元亲近些,把手里的没吃的糖葫芦放到了桌子上。

“元哥,给你的。”

那火红的糖葫芦裹着一层米纸,万元乐道:“快拿走,我不要,给你小孩吃的。”

小妮子面露羞赧之色,“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觉得万元可有本事了,能带着她大哥到城里去找事做,不管做了什么,总比窝在这山沟沟强。

起初,大家伙聊到万元去城里的事情,都是嗤之以鼻,总觉得他不务正业,不好好帮着家里把地种了,好高骛远,做着出人头地的春秋大梦,日子一久,大家的话风又变了,谁不想出去啊,可惜他们没万元的那胆量,嘴上贬低万元,心里眼红着呢。

周金民推了妹妹的脑门一下,“思春呢你。”

万家人一听,都哈哈大笑,小妮子被点破也不气恼,瘪了瘪嘴,“怎么啦?我就喜欢元哥这样的,镇上这几个男娃都太小孩气性,整天就想着怎么逗那瘫子。”

周金民的妹妹才十岁,说这话原本只是逗大家伙一个乐,童言无忌,但万元在听到许缙云的时候,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谁?”

小妮子眼睛铮亮,“还有谁啊,三娃子他们呗,今早还在街上撞见他们买炮仗。”

时间不早了,周金民得带着妹妹们回去了,桌上的糖葫芦没有拿走,是妹妹非得留给万元的。

一年到头见不到什么荤腥,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回大肉,万元大半年没回来,姐姐今年特别多加了两个肉菜,借着气氛,万元还陪着他爹喝了两杯。

也不知道从几时开始,时不时从外面传来炮仗的声音,每回都是一两响,炸得并不久,光是听着频率,就能猜到是小孩在玩。

要不是为了守岁,爹和奶奶早就睡觉去了,万元看向放在柜子上的糖葫芦,他猛地起身,抓起糖葫芦,连理由都懒得找,“爹,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上哪儿去啊?晚点还等着你点炮呢。”

“您又不是能点。”万元头也没回,跑得飞快,炮仗一炸,瞬间将他的声音淹没。

去哪儿?万元自个儿也没想好,就是这双腿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朝着许缙云院子的方向跑去,老远看见几个黑影趴在墙头上。

入夜后外边的风更大了,过不过年的,和许缙云关系不大,他原打算跟平时一样早点回屋睡觉。

桌上还放着万元白天拿来的馒头和花卷,他原是不怎么吃东西的,解手不方便,可一想到是万元拿来的,他又不想白白浪费掉。

门外有万元白天劈好的柴,炉子里的火一天没断过,许缙云将花卷放到炉子旁煨热,自己则靠在轮椅里走神。

他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是万元替他洗了个澡,他又重新活了一次,他原本是陷在了沼泽里,就等着沼泽将他一点点吞噬,偏偏万元拉了他一把。

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很奇妙,奇妙的同时,又让他没有方向,万元帮了他一回又怎么呢?他这样一个瘫子,是没有以后的,他没有希望,也没有目标,苟延残喘。

炮仗的声音并不陌生,只是格外的近,像是从院子里传来的,许缙云用手碰了碰花卷边缘,已经热乎了,他拿起咬了一口,不打算出去瞧瞧,可院子里闹得动静很大,许缙云只能推着轮椅出去。

今晚旁人家都灯火通明的,自己这院子即便是没有点灯,也能隐约看到墙头趴着的几个小娃,一道火光从墙头扔出,在天空划出一道白光,最后掉在了院子中央,“啪”的一声炸开了,几人拍手叫好,丝毫没因为许缙云的出现而害怕。

墙下的那口枯井旁散落着石块,许缙云眉头微微拧紧,那是万元白天才扫过的院子。

“喂!”忽然,熟悉的呵斥声打断了小娃的恶作剧,他们立马从墙头跳了下去,“回你自家炸去!”

是万元。

小娃还跟万元还嘴,“过年就他家不放炮,多晦气,我们帮帮他呗。”

“你家现在也没放,放你爹裤衩里去,看你爹今天揍不揍你。”万元怕他们还淘气,“给我。”

这瘾还没过够,炮仗都被没收了,几个小娃意兴阑珊地跑回了自家院子。

万元揣上炮仗,上前去敲门,刚敲一下,门自己就打开了,许缙云就坐在堂屋门口。

“你晚上不锁门啊?”这破烂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确实没有锁门的必要,万元顺手把门一关,便朝许缙云走去。

万元把许缙云推进了屋子里,火炉还在烧着,隔着一旁的花卷被火炉烤得都发黑发硬了。

“你怎么来了?不用待在家吗?”许缙云倒也不尴尬,自己更落魄的样子,万元都见过。

万元坐到板凳上,从袖子里掏出糖葫芦放到许缙云腿上,“我家人多,我姐陪着我爸和我奶的。”

糖葫芦的红色透过了油蜡纸,许缙云举着来看了一眼,给他的?

万元解释道:“嗐,金民妹妹非要给我,我又不爱吃这玩意儿,你尝尝。”

说话间,万元偷摸着打量了一下屋子,尿壶放到了角落,窗户大开着,炉子里的火也没有灭,这说明许缙云有把他的话放进心里。

他一拍许缙云的肩膀,倍感欣慰,“这就对了,现在多好啊,利利索索的,要是……要是你再练练,说不定还能走呢。”

万元喝了点儿酒,脑子一热就有点说大话了,许缙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他知道万元好心肠,但是他以为万元来一次两次后,就会把他抛之脑后,这是第几回了?还会有下回吗?

万元不怎么会喝酒,也就是陪他爹高兴,被炉子一烤,脑袋热热的,都有点困了,他拖着板凳往墙上靠,懒洋洋跟许缙云说话。

“我还心想,这院子要是又乱七八糟的,我以后就不来了。”

万元是说笑话,许缙云却当了真,原本拨开油蜡纸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万元的脸。

“干净你就来吗?”

“肯定啊,不然我今天不白干了吗?”万元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见许缙云还举着糖葫芦没动静,“你也不爱吃啊?”

许缙云忙低下头,他很久没尝过糖葫芦的味儿了,张嘴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万元抬起下巴,后脑勺抵着墙壁,目光一直停留在许缙云身上,许缙云的吃相很斯文,一只手举着糖葫芦,一只手接着糖渣,粉嫩的舌尖将山楂和大块的糖衣裹进了嘴里,嘴唇被糖衣染红了不少。

上一篇:错误的河 下一篇:他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