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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河(6)+番外

作者: 四野深深 阅读记录

车辆终于驶进一个岔路口,歪歪扭扭估摸着是要到了。

池灿对风城其实并不是全然陌生,他在这里出生,从会走路起直到五岁,都跑在窗外经过的池塘对岸的小路上。

那时候他的亲生父母池振茂和陈英还没有离婚和各自再婚,他们一家人也很幸福。

还没有让池灿在他稀薄的记忆里搜刮太久,车便停下来,他下了车,看着自己仅有的那一个行李箱被扔下来。

那个随行大哥像终于扔完了车上的垃圾,头也不回地重新上车,紧接着面包车扬长而去。

天已经半黑,远山朦胧,在池灿面前一左一右有两栋矮楼,并非方才见过的一水青瓦坡顶,而是普通的平顶建筑。

池灿小时候就住在这里,直到父母离婚,他跟着改嫁的妈妈离开风城,去了大城市和继父一起生活。

其中更高的那栋大门敞开,里面人听见动静,出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把池灿也是一通打量,然后啧叹两声领着池灿进去。

池灿背着书包,吃力地拖着自己的那只箱子。

他经过路途摧残已经有些麻木,走进门才发现客厅里满屋子人,站的站,坐的坐,早就齐刷刷盯过来。

他们为了讨论池灿的去留已经从午后就聚在了这里,直到吃完晚饭,终于等来了那边送人过来。

其中为首坐在两个主位上的,一个是池灿的大伯,一个是个生了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你是池灿,池振茂的儿子?”他声音浑浊地开口问道。

没有回应,他又指了指旁边,说:“这是你大伯,还记不记得?”

池灿穿着他那件黄棉袄,整个人看起来黄灿灿的,但他脸色苍白,只是睁眼盯着这些人,嘴巴依然紧闭。

周围顿时议论声四起,都瞧着这个不懂事的小孩。

“贺书记,你看看这弄的,不如送回给二哥去呗,人家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养,我们这条件,哪能再多养一个啊。”接池灿进来的是他三姑。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老人是村里的贺书记。

“你二哥池振茂早飞黄腾达咯,娶了北京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当官去了!哪能再看看我们这天高水远的小地方,人家也容不下这么个突然多出来的儿子啊!”

都是一家亲戚,众人又开始各自掰扯起来。

自从池振茂离婚,一个人去了北京闯荡又再婚后,他很少回乡,连跟自己亲姊妹兄弟都不常来往。

他们和池振茂一家都没什么感情。

池振茂答应的那点抚养费就跟毛毛雨一样,而且眼前这孩子一看细皮嫩肉娇娇滴滴的,又这么大了,活却干不成,不是什么好养的角色,赔钱货一个。

大家互相诉说着难处和不情愿,有的人直接扭身离去,来来往往,没人再在意池灿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贺书记一时间也插不上话。

池灿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手里的行李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他闻着屋子里飘着的那股混杂的烟熏味,竟然打着盹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人变少了,却更加闹哄哄起来,门口的铁门突然“哐”一声大响,地动山摇。

池灿一个激灵,从梦见自己变成了烤火腿肠和熏腊肉的梦里陡然惊醒。

他抬手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看见剩下的一群人全都聚集到了门口,外面似乎有人在吵架,情绪激烈。

铁门是被李景恪砸出的响动。

“当年好歹是我们池家的人去福利院把你领回来的,那福利院都要倒了,无论如何,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不然你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有人朝他啐道。

另外一帮人正拦着旁边的池家大伯,他早没了刚刚坐主位的模样,又怒气滔天地一手拿起院前墙角的锄头。

——他手里的铁锹才刚被李景恪猛地夺了过去,砸在他家的大门上,哐当一声似乎还震耳欲聋地回旋在耳边。

池灿探出头去。

和这一大群人势单力薄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轻笑一声,声音散漫地开了口:“我在你们池家那几年,也没少喝西北风吧。”

“你——”

“你这个白眼狼!李景恪,当年要不是你差点把我儿子打死——”大伯瞪着眼就骂道。

旁边撺掇着书记把李景恪叫回来的三姑劝起了架:“好了好了,大哥,今天不是时候说这些……”

“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把这个鬼迷日眼的畜生叫回来的?憨不死的!”

“那你把里头那小子留家里养!我帮大哥你想办法,还骂起我来了!”

场面一片混乱,池灿继续从门口几个大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外面那个被骂畜生却无动于衷的人。

其实很轻易就能看到,因为那个人很高,比周围这群年纪更大的都高。他穿得很单薄,很瘦,成熟而带着戾气,在风城这样凉的天里敞着外套,满身寒意却不见冷的样子,被这群可怕的人围着也巍然不动,只冷眼看他们起了内讧。

大伯叫他李景恪......

凭着稀薄的记忆和刚刚的对话,池灿认出了李景恪。

李景恪是他曾经的哥哥,被池振茂从福利院收养回来的孤儿,在池家不受欢迎,后来被赶了出去。

但当年池灿还太小,离开风城的时候也才五岁,池灿好像忽视掉了这个哥哥,记不清李景恪的容貌,这之前也记不得名字,更不清楚李景恪和池家到底有什么瓜葛,和大伯有什么仇恨。

但也不能骂畜生,会很难过的,池灿心想。

暮色昏昏,池灿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道是被谁发现了,一只粗手抓住他就把他推了出去。

“人来了,就是这个!”

池灿脚下趔趄,腿一软就被推到了李景恪面前,差点摔倒。

李景恪依然只是看着,像是置身事外的过路人。

“怎么说这也是你弟弟,要是没人接走,那就只有等他爸爸从北京回来再说了。”三姑哀叹着说道。

众人看好戏一般都在等着回答,可能心里会嗟叹别人的命运,但没人愿意平白接手一个累赘。

李景恪这个过路人沉默半晌,嘴角挂着点淡淡的笑意,终于开口道:“你们姓池的倒是惯会扔小孩的。”

“你——”

“我接他走,”李景恪一句话令愤愤不平的池家人不做声了,“之前所有的条件都算数吗?”

“算,当然算!”贺书记给他们勉强调解了大半天,头发都要多白三根,连忙应允,“可以签字画押。”

这么一看,是有着落了,有人拉着池灿让他赶紧给李景恪下跪磕头,池灿的书包被拽得歪斜,他拧着胳膊一把推开了那人,顿时自己摔倒在地上,和下跪磕头没什么区别似的。

“他爹还没死呢,别来折我的寿。”李景恪低头看着匍匐在水泥地上的小孩,黄衣服晃眼睛,李景恪提着他的书包肩带把人拉了起来。

没过多久,聚集在池家大伯这儿的人很快散去,回去了这一夜估计还有得四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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