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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河(4)+番外

作者: 四野深深 阅读记录

出租车驶上了泰安大桥,池灿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夜晚的西洱河面上倒映着美丽的月亮,浮光跃金宛如一条沉静顺滑的丝绸。

他很久没有经过这里,想起往年冬天会来河畔看海鸥。他以前就觉得红嘴鸥成群落在水面时,远远看去像他早上碗里吃不尽的汤圆,那灰黑色的羽翼一扑棱,溅起水花,汤圆正好是芝麻馅儿的。

可惜李景恪是不爱看的,他比他大六岁,至少隔着两条代沟,合起来一条鸿沟还有余,不懂池灿次次经过次次都要来看是为什么,但不好直接扔下他,就会一起来。

池灿有一次回答了李景恪,把觉得它们像汤圆的事如同秘密一般告诉了他。

李景恪当时被他逗笑了,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湖面,摸摸他的后脑勺说:“明天早上还吃汤圆,不然吃不完了。”

现在将近四月,来自西伯利亚的海鸥已经陆陆续续飞回去,池灿的早餐也不再是汤圆。

他们现在的家也是前几年新搬的,从厕所漏雨的矮房搬进了高楼,楼顶复式,遮风挡雨功能完善,在朝北的阳台上能看见远处花园、滨海大道和水天一色的碧蓝风景。

池灿站在单元楼下,抬头从树影茂密的冷杉树后一路往上数,发现树横向发了枝,已经把他和李景恪家的窗口完全遮住,他看不见小阳台上有没有挂衣服,里面是不是开着灯。

池灿做完了事,放任自己神经敏感,急切想知道李景恪说的约了人,是约的朋友或工作伙伴,还是别的什么人;是要约去咖啡馆、酒吧、酒店,还是直接约回家?

现在李景恪身边没有他这个时时刻刻会跟着的拖油瓶弟弟了,做任何事都可以更潇洒。

他搭乘电梯上楼,在第十层下电梯,连门都没有敲,拧着钥匙就打开了门。

池灿一抬头就在这间他半年没回过的屋子里看见了李景恪。

李景恪居然在家,正从楼上下来,刚洗完澡,穿着深灰色的浴袍,听见门口的动静便直视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池灿。

“稿子写得很快,看来还是有时间的。”李景恪说。

“我回来拿点东西。”池灿不想回家还谈冷冰冰的工作,硬着头皮跟李景恪对视两秒,没有方才在电话里那样的气势了。

他窸窸窣窣换鞋,走进客厅时李景恪已经坐到沙发上,手里拿着洗澡前在客厅摘下的手表。

前方电视里正几乎无声地播着节目。

“哥,”池灿声音不太稳,但尽量显得自己时隔半年走进这个家是理直气壮的,他虚张声势,“你在家啊,不是约了人么。”

李景恪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已经约完了。”

旁边的藤椅上随意搭着李景恪的深色西装外套,池灿一声不吭地盯着藤椅,又瞥到李景恪的手表和身上的浴袍,他这一天下来早不太清醒,情绪应激,不经思考地低声说了出口:“你和谁约的,谁又来找你了,还能约回家?”

李景恪转头看向他,隔了两秒,很无奈又由衷地笑了,问道:“池灿,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只需要被叫一声名字,池灿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李景恪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话少,声音也很平淡,却自带池灿能听懂的意思。

电视机里正播放到一段漾水受灾区的画面,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

“地震把你震傻了啊,”他没有介意多久,顺便指出池灿短信的内涵,“如果既不想打电话,又怕我担心,以后似是而非的短信也不用发。”

池灿脸上热了热,心中窘迫。

又沉默一阵,李景恪随意聊天般问道:“单位的宿舍好住吗?”

池灿闷声说:“不好。”

“怎么不好?”

李景恪握着遥控在换台,遇见球赛停了一下,抬眼看向池灿,然后说:“要回来住是一样的,你的房间没动过。”

但屏幕上正在对抗的球赛队伍似乎不是李景恪喜欢的,没停留一会儿又转台了。李景恪应该没有特别喜欢的球赛队伍,池灿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一支产生狂热的情绪。

“不会打扰到你吗?”池灿不喜欢李景恪现在这样跟他说话,有样学样的礼貌客气起来。

“怎么个打扰法,现在这样么?”

李景恪站起身,忽地想起来,平和地说:“忘了,你要跟男朋友住也可以,看你。”

池灿站在客厅忽然不声不响了。

他在刚刚回来的一路上想了很多,每一刻都没法避开李景恪。他想到去年这个时候李景恪去了他读研的学校看他,想到从他十五岁起,每年都有他陪着过年的李景恪今年一个人在风城,池灿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放假、回来和实习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还跟李景恪撒谎、赌气不叫他哥。虽然很多事李景恪也没有问过,虽然他们是在吵架冷战,虽然李景恪这个人真的很难懂。

真正面对李景恪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这个否认养育了他长大、只说是抚养他几年到成人而已的哥哥,在年复一年的时间流逝里,显现出他真的把池灿当成了他的责任,尤其在这半年,对他变得相当平和温柔,却也等同于冷淡。

好像等池灿研究生一毕业,他们连最后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池灿眼睛不聚焦地朝地,倔强固执地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觉对流的客厅里吹过的微风把他吹得很冷,心脏像被挤压过度一样也要产生断裂带,随时可能令他轰然倒塌。

他语速很慢地问李景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不想要我了。”

李景恪皱起了眉头。

他最终关掉电视,将手表重新戴在左手手腕系好搭扣,拎起藤椅上的外套,走到池灿面前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去洗个澡,早点睡。”李景恪说。

他戴上了腕表,要去楼上换衣服,是打算出门。这个认知让池灿再也忍耐不了,李景恪往楼梯口走了两步,手臂就被池灿握住,手掌也被池灿抓在手里。

李景恪的这只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指尖触碰移动时摸起来略有不平。池灿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里,为什么而产生,不会再有第二个比他知道得更多,因为李景恪只有他一个弟弟。

“你要去哪里?”池灿拦着李景恪,这一次不管不顾直接环住了他的腰,把头跟着埋下去,“如果我不回风城,不回家,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可以当没有我这个人了。”

“我是没有听你的话,去见了池振茂,可我不是要去当他的儿子……”

李景恪沉默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最后扶着池灿的胳膊把他拉开了一点,看着他满脸苦大仇深、还有泛着水光微微发红的双眼。

池灿浑身紧绷,呼吸急促,李景恪叹了口气,希望他放松点,说:“哪里没有你这个人,这里永远是你家。”

显然,李景恪也不想在此刻提别的事。

池灿眨了一下眼睛,蓄不住的眼泪很无助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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