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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94)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祝阴突一抬手,强风大盛,倏地掀起崖顶山石。巨石自头顶隆隆滚落,像铺天雷声,有如一阵急骤暴雨直直压向易情。

眼看着那如雨巨石将要砸破头颅,易情牙关紧咬,指尖流淌出如烟墨痕。水墨将他颈中的缚魔链画长了一截儿,他将缚魔链缠在臂上,猛甩几圈,往一旁的槐树抛去。

缚魔链缠住了槐枝,他发力一拉,将自己整个人都拉了过去,险险从落石下避开。巨石从万仞之崖上砸下,兀然坠落在地,巨响撼天动地,雨花溅得有丈高。迸溅的雨珠织成水帘,一时间,天顶雷声喧阗,地下石落轰然。

朦胧水雾中,一道红影急射而出。祝阴仿若电行蛟龙,箭步蹿至易情身前。他陡然伸手,欲捉住易情手中紧攥的牌位。

易情赶忙将牌位往怀中一藏,祝阴怒火填胸,转而一拳打上他面颊。这小子出手狠辣,易情像个鞠球一般滚了几滚,几乎要被揍跌一颗牙。祝阴飞身而上,对他拳脚交加,易情淤青遍体,浑身火烫。

一团雾气在他身旁冒出,天书的影子在雨里浮现,幸灾乐祸地道,“文易情,甚么有十成的把握得胜?你快要被打死了!”

话音落毕,却听得空中雷鸣轰轰,仿佛万鼓齐擂,如雪电光铺满人间。

白袍少年突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降妖剑舞出耀目的光泽,像游杂的龙蛇。祝阴轻盈闪避,却被他乘机伸足一勾,一个趔趄,向后跌去。易情猛进一步,向他袭来。

祝阴忿恨切齿,欲后退一分稳住身形,却忽觉一个影子飘近,一股水墨清香溢入鼻中。

纷飞的寒雨间,唇上突而传来一片温软,像一朵轻柔的云彩飘至唇齿间。祝阴的脑中忽而迸开一片白光,天地似在悠悠旋转,他像是落入了旋涡。

他后知后觉,有人牵住了红绫,将他拉到近前,吻住了他。

一刹间,祝阴昏头转向,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仿佛一道骤降惊雷,将他震得目眩脑热。像有人拨弄脑海,抽去手脚筋髓,将他溺毙在咸池之中。他不由得止住动作,呆怔了一瞬。

不过是一瞬的间隙,祝阴终于难得地露出了破绽。

说这迟那时快,易情目泛寒光,指尖在缚魔链上一拂,将铁链画长。铁链如蛇旋舞,于石火电光之间绞上祝阴脖颈。

被缚魔链锁住后,不论是妖魔精怪,还是天廷神官,皆会法力尽失,再不得动用宝术。

刹那间,天地中流风尽散,呼啸的山林重归一片死寂,像有人掐灭了一切声息。雨不再下,天河仿佛涸了水。墨云分拨,露出皎白的月盘。

缚魔链将他们两人的脖颈缚起,易情放开了祝阴,祝阴方才从震愕中恢复,颤着指尖摸上唇瓣,那上头仿佛烧起了一簇火,热辣辣的,一直烧到了心底。

易情的唇角像恬然的弯月,他笑盈盈地道:

“是我赢了,师弟。”

第六十五章 红线两人牵

夜深云低,轻风送寒。

晚风拂在湿漉衣衫上,寒意入肤。祝阴却抚着唇,只觉那上头热烫得厉害,方才易情的吻仿佛烙铁,在他心中留下不灭的印痕。

他被吻了?

怔愣了许久,祝阴的魂神仿佛飘游在九霄之外,天地如抽了鞭的陀螺一般打转,他头昏目眩,眼帘昏花。易情凑近的面庞,入鼻的水墨清香,红绫紧缚时的勒痛,还有唇瓣上残余的温软,一切都真切十分。

可他却知道易情吻他时,心中并无温存之意。易情要想办法接近他,要让他露出破绽。若是要将缚魔链缠上他的脖颈,那便得接近他,教他分神,于是易情使了个下作的法子,吻住了他。

羞恼的焰苗从心尖烧到脸上,祝阴的面庞一片赤红,他磨牙凿齿,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你…竟敢……”

易情看起来却满不在乎,“我竟敢甚么?”他牵着缚魔链,脚下一瘸一拐地踱开步子,“竟敢吻你么?你觉得我这叫欺侮了你么?你说甚么玩笑话!”

他拿袍袖用力抹了抹嘴,呸道,“老子才不兴和男人亲嘴呢!我还没怪你玷了我嘴巴的清白,你还在这儿撒甚么火?”

说着,易情又往地上呸了几口,显是十分嫌恶。

“不知羞耻!”祝阴怒喝。谦雅的面具似是从他脸上揭下,他气得直跳脚。

“哼,不知羞耻又如何?”易情撇着嘴角道,“甭管是甚么法子,能治得了你便成。”

他摊开两手,道,“如今你也被缚魔链捆住啦,恭喜你成为和我一样的凡人,师弟。”

祝阴动了动手指,确觉平日里缠绕指间的流风已然散得无影无踪。缚魔链仿佛锁制宝术的沉枷,让他仿佛寸步难行,如今的他确已是个寻常人。

即便如此,祝阴却还是冷笑,再度拧起水漉漉的袍袖,打了个结儿,系在壁上,慢条斯理地道,“师兄以为…若是有缚魔链在,祝某便赢不过你么?”

易情冷哼道,“用不了宝术,你要怎么赢我?”

红衣门生缓缓道,“师兄手无缚鸡之力,软弱无能,弱不禁风,您却还问祝某,要怎样赢您?”

话音落毕,一道疾风突而袭向易情的面门!

那烈风势猛,易情迎面接上,只觉五官仿佛要被吹个七零八落。他颊边逸出血痕,口齿里散出血沫,待反应过来时,却是已被祝阴一拳击打在面上。

那不是山间吹拂的寒风,而是祝阴的拳脚。易情忘了,祝阴这厮是天廷的武官,若论身手,定然是比人间的习武之人要强劲,遑论手足无力的他了。

祝阴猛出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又如狼似虎地直扑而上。被猝不及防地亲吻之后,这小子心中带了怨气,每一拳都似在发力捶鼓,易情被打得嗷嗷直叫,在地上直打滚,生怕身上骨头都被打折。

“你竟敢…污亵祝某,竟敢……抢夺神君大人牌位!”祝阴厉声喝道,“交出牌位!祝某要教你以死谢罪!”

易情兀地一扯颈中缚魔链,水墨绘就的链子紧紧锁住祝阴喉间。祝阴当即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向前摔去。雨洼里溅开大片水花,祝阴忿恨地抬头,利齿咬着唇,像是欲将他一口咬毙。

白袍少年乘机动用宝术,流溢的水墨将缚魔链画长,蛇一样地缠绕在祝阴周身。祝阴恼怒挣动,却难以脱开这身上的桎梏。

待做罢这一切,易情跳起来,拍拍袖摆,笑道,“我偏不交,你又能奈我何?师弟,你的身手确实不错,可脑瓜子却愚驽。我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先人能以四两拨千斤,我一只快活小妖,也能将天廷灵鬼官打个屁滚尿流!”

他得意洋洋地说毕,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传来。

那笑声像唧唧虫鸣般细碎,教人着实不快。易情蹙眉,低头一看,却发觉那笑声是自祝阴口中泻出的。祝阴以袖掩口,方才的忿怒之色已然消失一空。

易情蹙眉,“你笑甚么?”

祝阴轻笑了几声,道,“祝某在笑师兄见识短浅,连死到临头了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