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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280)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一暗花缎衣老者道:“好,五日后我集灵都观山居道士,去灭她威风!”

另一圆头老人说:“山居道士还不成,需天真道士方可。老朽闻寻常修剑道之人,穷其一生兴许都未能炼化仙剑。而玄风道人道高德厚,如今可驭仙剑两枚,更是举世无双,不如请道人出山,震她一震!”

有人面露难色:“这玄风道人架子颇大,不知拿八抬大轿去请,以天山的澡雪金莲去换可能央他出手?”

“一朵金莲不成,兴许需七朵。”

“七朵便七朵,”闪缎衣老者肉疼地摸着袖袋,“那妖女败坏世家名节,对高门昆裔随意踢打,倘能使她气焰得挫,那也值了!”

五日后,少女穿着从观里衣箱中翻出的纯帛衣,下山买灯油。还未走下石阶,便见山脚下围着乌泱泱的人头。十数个黄褐衣炼气士拦住了她的去路,有人不客气地道:

“喂,你是天穿道长么?”

少女淡然地抬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人群,说:“我是。”

众方士见她生得蛾眉皓齿,有仙姿玉骨,心中不免怜惜。方才那发话的人口气竟也放轻缓了些,道:“你知你做错了甚么事么?”

“不知。”那少女道。

“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动了南阳阴氏、清商宋家和汝南世家?你入汴京时,打断了范公子的腿,折了张少爷的牙,你现在是势家的肉中钉,眼中刺。”

那方士以为经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这少女会敛些气焰,不想又听得她道:

“这是错事么?”

“自然,自然,打人怎可不算一件错事?”

“我瞧他们设关扑局、讹人财,方才打他们的。我打恶人,算是错事么?那你们若要打我,岂不是也要犯错?”少女反问道。

众方士一时哑口无言。

“我思来想去,平生不曾犯错。兴许今日倒犯了一过,”少女又道,“那便是我生得太过倾国倾城,竟招致你们纠缠。”

话音未落,她的手便如疾电般探上背后纸伞。方士们惊觉不妙,纷纷自怀里掏出黄符,欲请太岁星君。可那纸伞轻巧一旋,又猝然张开,如一朵莲花轻盈落在少女肩头。方士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发觉手中黄符齐齐断作了两截。

方士们骇然,冷汗暴出,仿佛从脑门一路淌至脚底。那少女的纸伞边缘极利,闪着月弧似的寒光,那不是一把伞,而是一柄剑。

她出剑了,而出手时竟有霹雳之快,快到无人能望清她的剑路。

人群里分开一条道,方士们寒着脸让路,道路尽头是一座油幰朱网的轺车,帷帘卷动,有人在车中抚掌大笑:“好剑法!”

帘布翻卷,车上飞落下一个青年来,踏在地上。那青年剑眉星目,顾盼神飞,装金锻衣笔挺而利落。见了那青年,方士们中有数人纷纷拱手,卑下地道:“见过玄风道人。”

余下的方士则暗自大惊,不曾想玄风道人竟是个如此年轻之人。

那青年踱着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麻衫少女,目光落于她手中的皮棉纸伞上。那是一柄洁白如玉的纸伞,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独蕴仙机。玄风道人微笑:“姑娘,你师从何人?习甚么经?在下瞧你舞剑如飕风卷浪,气势如虹,你的师父定厉害得紧。”

少女说,“我没有师父,我的师父就是我自己。”她神色凉薄,又道,“你夸我师父,便同夸我一般。谢谢你夸我。”

玄风道人的脸色青红交加,他撑开竹股扇,又强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小女孩儿,不曾见过世面。我略赞你一番,却还不算得真钦佩你。你只堪堪化得一剑,便胆大包天至此。”他打了个响指,剑刃如戏海飞鸿,轻灵舞动,在他身后轮转而出。

方士们见罢,当即变色,叫道:“——双剑!”

炼一剑便需耗三元、费九炁,结成百神,若无极大机缘,连条剑胎也炼不得。剑道弟子常于此耗费百年,玄风道人竟可持双剑,可见其惊才绝艳。

玄风道人微微一笑,明眸如晶露,俊雅动人。他指节微动,双剑上下翻飞,如花阴双蝶,栩栩蘧蘧。瞧那潇洒英秀之态,世上无一女子可不动心。

“见到了么?”他对少女笑道,“剑道应这样修才是,今日也算得教你开了眼,你收起剑,回山野去罢。”

方士们瞧得目瞪口哆,亦在背地里偷笑。他们知主子为何要请玄风道人出山了,一是此人已入道真,可使役双剑,高居万人之上;二是玄风道人生了副好皮囊,那少女又恰是芳心有意的年华,焉能情摇意乱?

可不想那少女神色无变,“按你的法子来习剑道,便可修得双剑么?”

玄风道人笑道:“那可未必,少有人如我这般可道头会尾的,能成双剑,还需看悟性。”

白衫少女道:“那不如我做你师父罢。修你的道,方只炼得双剑,着实丢人得紧。”

话音方落,她便手腕一抖,手中的皮棉纸伞忽而灵光大盛,光芒正似斗牛,刹那间如铺开一条沉浮星河。待明光稍敛,玄风道人一瞧,登时变了脸色。

五柄神剑正悬于少女身后,她撑着伞骨,背负瑞气祥光,犹如仙子。

“五……五柄剑?”玄风道人口齿不清,“你真……真有五柄剑?”

他上下左右、横七竖八地数了一通,五柄一柄不落。于是他心头如有山崩地裂,脸上显出一副呆怔神色,如一只冬眠初醒的地爬子鼠。

“是啊,于剑道,我不过初窥门径。”少女道,“可比之于你,又如何?”

玄风道人望望她,又看看自己,方才那昂昂自若之态已然消弭殆尽,他讪笑道:

“自……自然是不及宗师您了……”

玄风道人败退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豫州世家。

湖似皎镜,花绵如织,世家长老聚于云水阆苑中,老者们面露焦色,交头接耳,论议纷纷。

“想不到,连襟神洞廓的玄风道人皆会败于那女娃子手下……”

“既然如此,还有甚么法子可镇那小妖女?”

有人道:“她不过一介女流,有言道,女子重情。她虽得炼五柄仙剑,却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用‘情’去敌她罢,咱们总能寻到她的纰漏所在。”

“那众长老有何高见?”

沉默笼罩了阆苑。一戴幞头的老者沉吟道:“那妖女行事诡谲,兴许要人去,还与她说不通话。那妖又如何?老汉听闻南阳阴家饲有一神鸟,可通人性,极易教人哀怜。阴家上下凡见过那神鸟的,皆觉其玲珑可爱,着实讨人喜欢,不如让其去接近那女郎,说不准可寻见她疏忽之处。”

阴氏长老点头,“此法尚可,不日老拙便将那神鸟送来,供诸位差遣。”

那神鸟果真被送来了云水阆苑,用一只长方嵌石笼关着。众世家长老看那神鸟,却颇感失望,那是只乌漆墨黑的乌鸦,胖墩墩、圆滚滚,唯一的异处便是羽下藏着的三只小爪儿。